這一夜,雪菲毫無睡意,只是在清晨六點多,天蒙蒙亮的時候,瞇了不到一個小時。
這一夜,雪菲漸漸壓下恐懼,努力思考今晚所經歷的一切,結果一無所得。
“那個人,是鬼嗎?雪柔,也變成了鬼嗎?那個人為什么那種詭異的表情,難道當年媽媽的死,另有隱情嗎?那個代駕,去哪了,他……死了嗎?”這些問題,折磨了雪菲一夜,早上醒來,整個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準備去洗漱的雪菲,手握著衛生間門把手,停了下來。“鏡子……”想起昨晚夜間從鏡子中看到的影像,雪菲開始猶豫是否要直面衛生間那張大鏡子。
“白天,就算是鬼,也翻不出浪花吧?”如此想著,雪菲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衛生間的門,鏡子里,什么都沒有,她擔心的事,并未發生。
雪菲快速洗漱完畢,匆忙跑了出去。只是她沒看到,在她離開之后,鏡面里她的鏡像,并未消失。那張滯留在鏡面上的臉,慢慢變成了雪柔的臉,一個畸形的人影,一個掛著詭異笑容的臉,慢慢靠近那張雪柔的臉。如雪菲還在,她會發現,雪菲的臉,似乎正艱難地往后扭去。
八點多,雪菲打開電腦,打開當地新聞,首頁第一個便讓她瞪大了眼睛。大致內容是警方接到報案,在星語酒吧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尸體,其眼珠被挖了出來,身體似被野獸啃噬,不成人形。雪菲一激靈,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接啊,快接啊!”聽著電話里的呼叫請求聲,雪菲的額頭,不覺間已經滲滿了冷汗。
終于,在第十聲響鈴后,電話接通了,對面傳來一個疲憊的聲音:“雪菲啊,大早上的,什么事那么著急,你不睡嗎?”
雪菲心里松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說:“沒什么事,您沒事太好了。”
這個電話,雪菲是打給林叔的。既然林叔沒事,那么,被發現的尸體,只可能是……雪菲思考良久,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撥通了一個已經很多年沒有聯系的號碼。
很快,對面一個很陽光的男聲響起:“李大美女,怎么有空想起我了呢?”
雪菲平復了動蕩的心情,不動聲色說道:“你怎么還是那么貧?任琦,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么事你說,只要是能為你做的,我任琦不敢說上刀山下火海……”
“停停停,什么亂七八糟的,好好聽我說。”雪菲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我聽說,你現在是我們當地刑警隊情報科的實習生是嗎?今天早上的那起案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內幕?”
電話那頭,任琦開玩笑道:“想不到你還挺關注我的嘛?你算找對人了,那起案子的資料匯總,我全權負責……”這時候任琦正坐在辦公室翻看死者資料,突然注意到了一條信息,駭然道:“等等……186539*****,這好像是你的手機號碼吧?”
雪菲此刻腦袋依然有些渾噩,沒感覺什么不妥,隨口答道:“對啊,怎么了?”
對面任琦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最后沉聲說道:“事情很復雜,中午十二點前,你務必要和我見一面!時間地點你定吧。”
任琦這番話,讓雪菲一陣不安,但仍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沉默了會兒,也沒問為什么,最后說道:“那……十點鐘,老地方見吧。”
掛了電話,任琦慌慌張張請了假,不待審批假條,就沖出了刑警隊。
雪菲在沙發上呆坐了半晌,最后起身,熬了一碗粥,放在她爸的床頭柜上,就出了門。
打了輛車,在前往自己中學的路上,雪菲心中一陣感慨。不知不覺,已經三年多沒回來過了,聽說前年母校接到政府投資,大改了一番,如今卻不知是怎樣一番光景。一個多小時后,雪菲下了車,看著熟悉的母校大門,她多想走進去看看,但畢竟有約,轉身朝著學校對面走去。
推開熟悉的咖啡屋的門,雪菲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里,一個身穿黑色夾克,一頭精練短發,英氣逼人的帥小伙。雪菲默不作聲走了過去。
“你遲到了。”任琦只是看著窗外風景,頭都沒回說了一句。
雪菲自顧坐下,也不計較,隨口頂了一句:“是你來早了,現在才九點五十九。”
任琦這才轉過頭,臉上綻出一抹陽光的笑容:“你沒怎么變嘛,一如既往把時間掐得這么準。”
“或許,也只有這個沒變吧。”
場面接下來十分尷尬,雪菲一語不發,木然喝著任琦點好的咖啡。依然是她最喜歡的味道,這么多年了,他還記得她最喜歡的味道,就算幾年來從未聯系過,也從未給過他正面的回應。
在高中,任琦是雪菲異性里最好的朋友,由于他性格開朗,十分活躍待人溫和,人緣好到讓雪菲這個學校十大美女之一的女生都好生羨慕。追他的女生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但他從來拒絕的很堅決,每當雪菲問及此事,他都會吊兒郎當說一句:“我怕有了女朋友,會不自覺忽略了我最好的朋友。”雪菲明白,他說的最好的朋友,就是指她。
其實在高中,整個年級,任誰都看得出任琦對雪菲的感情,但他從不去追求雪菲,只是站在她好朋友的位置,去關照她,陪伴她。沒來由的,雪菲想起了大學時交往的那個男朋友,突然感覺很可笑,心中一陣自嘲。這兩個人,不可以放到一起,完全沒有可比性。再說,現在完全不是考慮這種事的時候。
這過程,任琦一直看著雪菲的臉,突然冒出來一句:“我說李大美女,你這三年多,是經歷了什么慘無人道的遭遇,黑眼圈那么重,憔悴的和個骷髏一樣。”
雪菲媽媽的死,任琦是知道的,也就是從那以后,不止是他,雪菲沒有和任何一個以前的朋友聯系過。但是他堅信,雪菲不可能因為她媽媽的逝世而一蹶不振,一定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當然,這句話開玩笑的成分比較多。
放下了手中的咖啡,白了任琦一眼,雪菲問道:“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好了,說說吧,為什么一定要見一面,和今早的案件有關嗎?”
說起正事,任琦收起了嬉皮笑臉的表情,滿臉凝重拿出手機,翻出一張照片推到雪菲面前:“這個人,你應該見過吧?”
雪菲頓時睜大了眼睛,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來,心臟劇烈跳動起來,甚至任琦都能隱隱聽到她的心跳聲。這個照片上,是一個看起來二十一二歲,極為英俊的男青年。而這個人,就是昨晚,雪菲打電話叫的代駕,就是那個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消失在主駕上的代駕。果然,和這件事有關嗎?
雪菲拍了拍胸口,沒有回答任琦的問題,反倒試探性問道:“今天早上,發現的尸體就是他嗎?”
任琦臉色凝重,點了點頭。
之前的僥幸心理,在這一刻支離破碎,一種深深的罪惡感,襲上了雪菲的心頭,揮之不去。若不是昨晚打電話找代駕,他就不會被公司派出來接自己的車,他也就不會死。他死了,他的父母怎么辦?白發人送黑發人無疑為人生最痛苦的事之一,而這一切,都是她一個電話造成的。
雪菲無力地抱住了頭,強烈的負罪感占據了她整個腦海,她從未感覺過如此痛苦,媽媽死的時候,也沒有過如此折磨的感覺。這種感覺,和親手殺了人一樣,一種深層次的恐懼,種在了內心深處。
看著雪菲的樣子,任琦無奈輕嘆了聲,很顯然,他的猜測被證實了,雪菲是死者生前見過的最后一個人。雪菲是死者這輩子的最后一個客戶,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剛剛匯總出的資料,任琦還沒有交給上級,只想確認下情況,考慮下一步怎么做。
“今天早上發現尸體時,他的雙眼被挖了出來,身體一片血肉模糊,像被野獸啃噬過一樣。現場……很血腥,很殘忍。”任琦猶豫著說出了這番話。
“你繼續說!”雪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任琦一陣沉默,整理了下思路,繼續道:“根據整理出來的死者資料,代駕公司提供了死者生前比較全面的個人信息。公司出示的資料中,在昨晚,午夜一點多,接到了一個女子的電話,便派值班的男成員去跑業務,結果他沒再回來,早上便發現了他的尸體。而那個電話號碼,就是你的。”
這些內容,雪菲猜得到,她趴在桌子上,悶哼一聲:“繼續說!”
“大致信息,就這些。目前這些資料,我剛整理出來,還未上交。在提交這些信息之前,我想你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么?”任琦沒說多余的話,他沒說求相信什么的廢話,對于他們兩個的交情,他很清楚說了反倒顯得很虛偽。
雪菲擦干眼淚,抽噎道:“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昨晚經歷的一切,我說出來,你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