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練星白和童守如約到了城東的破廟。這破廟看起來荒廢了很久，四處結滿了蜘蛛網。他們一邊挑著蜘蛛網，一邊緩步走進了廟內。

殘破的，也結滿了蜘蛛網的佛像前，已經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了，正是莫離。她穿著一身夜行衣，頭發隨意地盤在腦后。她束手站在佛像前，盯著佛像一動不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找我們來干什么？”童守略有防備地問道。

莫離聞聲，轉過頭看著他們，她已經卸下了白天時慣常性的禮貌微笑，看起來清冷了許多，眉眼里竟透著一絲化不開的憂郁。

“白天在風帆門駐點有人監視著，很多話我沒法說，所以才約你們破廟一見。我們……做個買賣吧！”

“我有什么買賣可以跟你做？”練星白不動聲色地說道。

“白公子，不，我不應該叫你白公子，應該叫你一聲道長。你佯裝成商人，可是你的筋骨、談吐和氣質早就暴露了你的身份，你是修仙之人沒錯吧。

我不管你們喬裝打扮來調查風帆門的底細是為了什么，我不在乎，也不關心。我只想和你做個交易，各取所需，我給你你想要的信息，你給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錢。”

“錢？據我所知，風帆門治下的風格十分狠厲，若知道你與我們想通，背叛了他們，恐怕不會放過你吧。為了錢丟了性命，值得嗎？”

莫離聽后，淡然一笑，帶著可怕的平靜說道：“死有什么可怕，我本來就置身地獄里，還會怕死嗎？不過是從地獄十七層掉到十八層而已。”

“那你要那么多錢干什么？”

“自有我的用處，我不管你們，你們何苦來管我？”

“好，既然我們達成一致，就來討論一下這買賣怎么做吧，你想要多少錢？”

“你們不是想知道風帆門的事嗎？你們問，我來答。一個問題一百兩，如何？”

“你這是漫天要價，一個問題值一百兩？再說，誰沒事帶那么多錢在身上。”

“你們要是不愿意就算了，那就當今天晚上沒見過我吧。”莫離作勢要走。

“好，成交。”練星白答應了，并從腰上取下了一塊玉佩，遞給莫離。“你看這個夠不夠？”

“師父，你把鎮魂勾玉給她做什么，這個別說百兩了，千兩萬兩都有人買。”

莫離聽童守這么說，立刻把玉佩拿在手上摩挲著，只覺得冰涼沁骨，讓人心神安寧，果然是個寶物。

她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笑意，連忙把玉佩揣進了懷里。“就喜歡你這樣爽快的人，你問吧，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繼續上午的話題吧，死士賣出去之后，對于買主，你們可有記錄？”

“有，總部有專門的冊子用來記錄買主的信息。”

“難道他們會留下自己的真實信息嗎？”

“呵呵，自然不會，像您這樣隱藏身份來買死士的不在少數。不過，也不要太小看風帆門，風帆門總有辦法掌握到買主的真實信息，至于他們用的是什么方法，我就不得而知了。畢竟我是底層人員，游離于核心之外，我所了解的信息有限。”

“那個冊子，你能拿到嗎？”

“不可能，那個冊子是不可能拿出總部的，總部守衛森嚴，我想我還沒走出總部，就會被萬箭穿心吧。”

莫離看練星白有些失望，沉默了片刻說道：“你要是想查詢哪個買主的信息，也不是不可能。”

“有什么辦法？”

莫離微微一笑，帶著些許自豪說道：“小女子不才，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看過的書都能倒背如流。我曾在總部看過幾次那幾本冊子，里面的信息我大多記得。不過，你要查買主，也得有死士的信息才行。”

“有！”練星白遞給莫離一個紙條，上面寫著一串符號“〢一〣〤〧〨”。

原來，他白天時從風帆門駐點出來后，便千里傳音到廣寧，請崔勝幫他查看了那個死士耳內的編號，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好，不過我需要一點時間。這段時間，千萬不要打擾我。”

莫離把那串符號默記于心，便閉上了雙眼。練星白和童守靜靜地守護在她身邊，不敢動作，甚至連呼吸都放緩了，怕擾亂了她的思緒。

練星白以前也見過像她這樣天賦異稟，過目不忘的人，他們在腦海中為自己的記憶建了一個宮殿，宮殿里有無數個房間，每個房間裝的都是不同的記憶。

只要他們集中精力，進入記憶宮殿，打開相應房間的門，就能放出自己希望復蘇的記憶。

莫離現在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情，她想要打開那扇房間的門，準確重現她閱讀那些冊子時的情景。

只見莫離雙眼緊閉，嘴唇微抿，額頭上接連冒出豆大的汗珠，連鼻尖都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見復蘇記憶時腦力損耗程度之大。

過了大約一炷香時間，莫離終于輕吁了一口氣，睜開了雙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找到啦？”童守迫不及待地問道。

她搖了搖頭。“沒有。”

“怎么會沒有呢？”

“我在記憶中將那幾本冊子從頭到尾翻了兩遍，都沒有找到任何關于那個死士的信息。”

“這是為什么？你不是說所有賣出去的死士及其買主的信息都會記錄在冊嗎？”

“那只有一種解釋，買他的是……朝廷中人。

風帆門根據買主的身份將他們分了不同的冊子，以我的權限，能看江湖人士和富豪商賈的冊子，而朝廷人士的冊子保密級別更好，不是我能接觸得到的。”

聽了莫離的話，練星白愁眉緊鎖。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修仙界最忌諱的便是與朝堂勢力相勾結。

因為以修仙之人強大的實力，若與朝堂勢力勾結，很容易便能左右朝堂局勢，給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帶來天翻地覆的改變，而這種改變很可能是毀滅性的。

所以，為了維護凡間的穩定，歷史的自然演變以及百姓的安居樂業，各門各派都有一個約定俗成的門規，門內弟子絕對不能和朝堂勢力發生任何關系，若有犯者，嚴懲不貸。

之前，練星白最擔心的便是蘇九是與朝廷中人甚至是王孫貴胄私相授受，沒想到這擔心竟然成真了。這件事一定要徹查到底，若他們密謀的事情涉及到朝堂局勢，后果不堪設想。

這時候，從門外夜色中竄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薛三陽，他本來和另外幾個弟子留在鎮上的客棧待命，怎么突然來了破廟？

“司上，廣寧門傳來消息，蘇九招了，讓我們速速回去。”

“蘇九招了？他說了什么？”

“說是與……朝廷有關。”薛三陽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吞吞吐吐，因為他也知道這是除走歪路練魔功之外，廣寧門最大的禁忌。

果然，這與練星白的調查結果不謀而合。他想要盡快回到廣寧門，了解清楚情況，也想盡快將自己調查到的信息匯報給掌門。所以，他們連夜趕回了廣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