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帆船，是一種隱喻，我認為，杜聿姆教授是想通過它來指明方向，就像帆船在海中的航線，所以，它應該是一個路標，指明了某種方向。”

“對不起，我還是不太明白。”

“如果從廣義來說，可能是提示某種范圍，可能兇手和航海有關，又或者兇手從海上來，但如果把范圍收窄一點，也許……杜聿姆教授在房間的某個地方，藏著某件重要的東西。”

我的話還沒說完，喬安娜臉上涌出興奮之色，她上前抓住我的胳膊：“你能找到那件東西嗎？”

“應該可以，我試試。”我抽了抽手，卻意外的發現，喬安娜的手指雖然纖細，但卻異常有力，第一下居然沒掙脫。

“抱歉。”她頑皮的吐了下舌頭，把手松開。

我沒再說話，眼睛盯著杜聿姆的尸體，他的手指，血色的帆船符號。

如果按風帆的方向來看，目標應該在尸體的前方，但是，沒這么簡單，再仔細看，血符上還有一些細節暗示了……我的視線扭開，往左邊看去，突然留意到杜聿姆的身體，那只倦縮在身側的左手，大拇指倔強的翹著，那個方向是——鋼琴。

杜聿姆教授生前喜歡音樂，所以在他的書房里除了書籍，還放置了一架鋼琴，只是這個鋼琴并沒有特別的地方，容易讓人忽略。

我向鋼琴走了過去。

“鋼琴，如果是用中文的話，和航行的發聲相似……”我喃喃的說著，在緊跟上來的喬安娜的注目中，伸手掀起鋼琴，在后面的音腔里摸索著，大概半分鐘后，我的神色微變，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牛皮紙袋。

我聽到，身旁的喬安娜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沒去管別的，我把牛皮紙袋打開，從里面倒出一個日記本。

準確來說，是一本殘缺的日記，后面的部份被人撕開，現在我找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份。

日記本看起來十分陳舊，是由一種不知名的類皮質材料組成，上面裂痕和褶皺遍布，像是老人額頭上滄桑的皺紋。

第一眼，我就被它吸引住了。

我的職業決定了，對所有有著歷史味道的東西都無法抗拒，第一時間，我翻開了日記，映入視線的，是一些奇怪的符號，龍飛鳳舞，如妖似魔。

“米蘭保加靈文！”

我不禁脫口而出。

“什么是米蘭保加靈文？”喬安娜在一旁疑惑的問。

“米蘭保加靈文是一種古老的文字，它源自六百多年前棉蘭老島上的蘇祿國，也就是今天菲律賓的前身。”我隨口解釋了一句，目光被上面龍飛鳳舞的神秘圖符牢牢吸引，一邊看，一邊在腦海中迅速推衍組合，破譯著古老文字里的秘密。

“這上面都寫了些什么？”喬安娜向日記本湊了過來，幾縷金色的發絲從她的額頭飄下來，垂到日記本上。

她的身體幾乎要貼到我肩膀上，帶來一縷淡淡的甜香，令我的注意力一下子被打斷，我有些不滿的瞥了她一眼。

她絲毫沒注意到這一點，盯著日記上的古文字，神色有些急迫，我搖了搖頭，只好把先前破譯出的部份先跟她說。

“日記開篇，記載的是——

大明，建文四年，六月。棉蘭老島蘇祿國國主率使團抵達中國，叩見當時的明朝皇帝朱允炆。恰在他們到達京師當日，燕王朱棣攻入南京……”

古老巍峨的城墻，在落日的余暉中瑟瑟發抖。

殘陽如血，整個南京城墻內外，已經變成一片修羅戰場。

無數的斷體殘肢，受傷呻吟的士兵，倒在地上還剩半口氣，插滿箭支的將軍，以及更多的人，蟻布在戰場各個角落。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爭，攻守雙方都拚盡了全力。

黑鴉鴉的人群里，突然爆發出山崩海嘯的歡呼聲：“門開了！門開了！！”

一直如頑石般亙在前進路上的古舊城墻上，一扇城門被人從里面打開，殘破的白旗隨之飄起。

血色黃昏下，這面白旗是如此的耀眼。

戰場中，一位騎著黑色戰馬，透著縱橫睥睨之氣的中年將軍見到這一幕，臉上從驚愕化作難以置信的狂喜，他揮起戰刀，直指城門，喉嚨里爆發出近乎野獸般的嘶喊：“殺！沖進去，活捉朱允炆！”

蹄聲如雷，騎兵們跟著他策馬狂奔，涌入城門。

南京城，陷落。

……

盡管隔著無數的時光，我仿佛仍能從那些古老的文字里，嗅出鐵與血的味道。

戰場上無數人瀕死前的哀嚎聲，仿佛在我耳邊縈繞，我甩了甩頭，把這種不適感拋開。做為一名歷史教授，我常有這樣的體驗，在我破譯古文的秘密時，常常會因為情緒投入太深而陷在里面。

好在我有極強的控制力，不至于迷失。

喬安娜聽著我的描述，眼神里閃過異樣的光芒，她抿著唇，皺著眉頭問：“這個日記內容，和杜聿姆的事有什么關聯？明朝，是中國的一個朝代？”

她的疑問，同樣是我疑惑的地方。

杜聿姆教授在生命最后的時刻，拚盡全力留下的線索，居然是這樣一本日記。

無論我的想像力有多豐富，此刻仍然感覺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杜聿姆教授這個舉動，藏起的這本日記，有什么深刻的含意。

與其說這本日記和兇案有關，倒不如說和杜聿姆教授生前喜歡研究的蘇祿國歷史有關。

“那我繼續看這本日記，看看后面會不會有答案。”我對喬安娜說著，準備繼續研究日記的內容。

憑我多年學術研究的經驗，這里面有可能隱藏著歷史謎題，我有些情不自禁的想研究下去。

正當我要繼續看下去的時候，喬安娜突然伸手把日記本搶過去，同時開口道：“等等。”

“你什么意思？”我有些不高興的看著她，任何人在做事的時候都討厭被人打斷，尤其是我。

“警察快回來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找一個安全的地方。”

說話的時候，喬安娜的耳朵飛快的動了兩下，就像是草原上機警的孤狼。

她這副草木皆兵的模樣讓我有些意外，也有些哭笑不得：“喬安娜，你是不是太過敏感了，警車才追出去沒多久，就算追上回來也要一會功夫，怎么可能這么快……”

“教授，如果你不被他們的人堵在房間里，就馬上跟我離開。”喬安娜神情嚴肅的把日記本收到自己身上，塞到了衣服里面。

我心里不忿她把珍貴的歷史資料從我手中搶去，忍不住開口嘲諷道：“要是你的第六感真這么靈的話，恐怕連特工都要失業了。”

話音剛落，窗外，遙遠的地方，隱隱有警笛聲傳來。

那些警察真的回來了！

一瞬間，我的雙眼瞪大，滿臉都是不可思議。

她怎么會提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