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疑影重重生
- 倚梅聽晚簫
- 季遠歌
- 3199字
- 2018-08-28 14:09:10
“他說那是鶴頂紅?”窗邊傳來一聲輕笑。
“是,”流霜斂目道:“應(yīng)是故意讓人以為他是不懂,胡謅的。”
君暮寒笑得眼里都是細碎的光,他放下手里的書卷,搖頭道:“大智若愚,這位賢弟并不簡單,何況我們留在此地只是權(quán)宜之計,收斂鋒芒也是應(yīng)當(dāng)。與武當(dāng)同行這一路,你可看出什么異常?”
“尚未?!绷魉㈩D,從衣袖里拿出一截竹筒,抽出其中的紙卷呈上:“京中來信?!?
君暮寒?dāng)咳萁舆^。
良久,他神色淡淡道:“年前四子出兵西北,平息流寇動亂,于上月回京,龍心甚悅?!?
流霜畢竟跟了君暮寒多年,縱然看他此刻面上平靜,也能知他心中并不淡然,因此并不出聲。
年前西北爆發(fā)流寇動亂,四王君暮陽主動請纓,用時僅三月,便將流寇叛逆之輩拿下。要知道這個三月中,還包括行軍路上耗時的一個月。
“放眼朝野,竟無一人想到,去年蝗災(zāi),導(dǎo)致大片農(nóng)田顆粒無收,百姓走投無路,方才滋生流寇。”君暮寒嗤笑一聲:“也無人發(fā)聲,六王君暮云前去賑災(zāi),卻因災(zāi)荒已久,瘟疫肆虐,不幸感染,至今仍簡居行宮。”
“只怕不是沒想到,亦并非忘記六王?!绷魉掌鸺埦?,拿出火折點燃,放進桌上的熏爐里。
只是無人敢提罷了。
君暮寒當(dāng)然知道,只是原本前路便岌岌可危,如今愈發(fā)如履薄冰。
菱形窗格上投下縷縷淺薄日光,落在他曾經(jīng)不見天日,蒼白無比的手腕上,竟讓人只覺涼意陣陣,寒徹心扉。
他有些怔然,十?dāng)?shù)年寒霜度日,從前并未有其他想法,可如今卻覺得寒冷,是為何?
但很快,他變了臉色,只在瞬息之間,面容收斂,表情平和,唇角帶起輕緩的笑意,并伸手打開了窗戶。
料峭春風(fēng)并不含蓄,來人身穿一襲淺薄嫩綠長衫,頭戴純色白玉冠,發(fā)絲如云被春風(fēng)吹動,烏黑純?nèi)坏纳珴娠h散開來。雖已及冠,面相卻仍帶幾分稚嫩,卻更顯得年輕張揚,意氣風(fēng)發(fā),本就精致的五官,更透著一股鮮活靈動,給這暮氣沉沉的道觀,帶來蓬勃的綠意。
梅晚簫一腳邁進門檻,笑瞇瞇地從錦袋里摸出最后一顆杏干,盤算著明天去山下瞧瞧有什么新鮮零食。
“夫人何事如此高興,可否說來讓為夫聽聽?”這聲音里滿是笑意。
梅晚簫一顆杏干卡在齒縫間。
她頓了頓,緩緩抬起頭,看見君暮寒臨窗而坐,桌上一盞清茶,手里半卷經(jīng)書,穿了靛藍的深衣,面上是柔軟的笑意。
“嘖,”梅晚簫搖了搖頭,嘆氣道:“我觀你面色發(fā)青,主肝膽,乃體魄不佳之征兆。唇色蒼白,乃是胃寒、血虛之癥?!?
流霜原本聽見她的腳步聲,便側(cè)身站在了陰影處,原本以為君暮寒只是與她日常逗趣幾句,誰料她竟說了這番話出來。
雖說梅晚簫平日里看起來不大靠譜,但她的醫(yī)術(shù)卻并不差,這番話聽起來虛實難辨,倒叫流霜皺起了眉頭。
君暮寒神色如常:“夫人體貼入微,關(guān)心之至,我心甚喜?!?
流霜默然無語,悄然退去。
“我不跟你開玩笑,”梅晚簫正色道:“你中毒了。”
流霜前腳踩上屋頂,聽見這話,差點一個趔趄。
梅晚簫看看天色,又看看君暮寒,道:“也罷,這會還能趕上晚膳?!?
說完便繞過正殿回廊,推門進來。
君暮寒看著她在面前坐下,含笑道:“如此便有勞夫人了?!?
梅晚簫縱是對這個稱呼百般不愿,但這君暮寒油鹽不進,現(xiàn)下事情未成,加之背后諸多繁雜牽扯,倒還真不能把他怎么樣。好歹勸說自己咬牙忍了,待到功成身退,先下他個幾十種慢性毒藥再說。
于是抽出他手中的書,又隨手拿了一本厚經(jīng)卷,疊放在桌上,示意他把手腕放上去。
君暮寒好笑:“尋常大夫出診,均帶好藥箱,脈枕銀針一應(yīng)俱全,你倒好,找兩本書充當(dāng)脈枕?!?
“功夫在于意,而不在于形,你懂什么。”梅晚簫懶得看他,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喝完,方才伸手給他搭脈。
她指尖溫?zé)崂w細,搭在君暮寒腕間,彼此皆感受到脈搏的收縮舒張。
鼻間茶香繚繞,眼前綠衣少年,耳聞春風(fēng)回轉(zhuǎn),房中檀香沉浮。
君暮寒沒由來地覺得心跳加快。
他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怕這心跳影響了脈搏,讓對方察覺出什么。
梅晚簫卻松了手指,垂眸沉思。
“怎么?”君暮寒收回手,放下衣袖:“這毒厲害嗎?”
“是啊,厲害極了?!彼鹕黻P(guān)上窗戶,從腰間取下錦袋,嘀咕道:“我娘說你胎中受驚,出生后氣血不足,是以身子只是虛弱,其他也沒什么毛病?!?
她摸了半天,拿出一枚錐形香,扔進正在冒煙的香爐中。
“上次你尾隨我出谷,在梅城佯裝毒發(fā),那癥狀可是真的?”梅晚簫皺眉看他。
君暮寒頷首:“是?!?
梅晚簫卻皺起眉頭:“那就蹊蹺了?!?
“什么?”君暮寒還想追問。
“沒什么?!泵吠砗嵎笱艿匾粨]手,將煙霧煽動,吹向君暮寒,道:“這香是用幾十味溫補的藥材制成,用料講究,我算你一千兩銀子一療程。”
君暮寒毫不變色,點頭應(yīng)承:“好?!?
“但若你對我換個稱呼,”梅晚簫瞇眼道:“我便不收銀子。”
君暮寒眼里浮起一絲笑意:“雖說醫(yī)者仁義,但藥材卻不是憑空得來,我怎好白要?”
“你這是不答應(yīng)了?”梅晚簫挑眉。
君暮寒但笑不語。
“可以,很強勢。”梅晚簫暗暗咬牙,面上卻笑了起來:“那你好生休養(yǎng)。”
君暮寒從善如流:“如此,多謝夫人費心?!?
“只是這香,因著混合多種藥材,難免有所相沖,是以有些微后遺癥?!泵吠砗嵳酒鹕韥?,施施然道:“原本我也研制了緩和后遺癥的藥丸,但當(dāng)日你毒發(fā),出門匆忙,忘記攜帶。你便忍著些吧,總歸是不會傷害你的。”
但這香熏了也有一會了,她也在這里,怎的沒事?顯然是事先已經(jīng)服用過藥丸了。
君暮寒并不拆穿,仍是笑意盈盈:“如此,我便不送夫人了。”
梅晚簫站起身,目光冷淡,卻還是將那裝滿錐形香的錦袋扔在了桌上,轉(zhuǎn)身出門。
但其實她也不能走多遠,武當(dāng)人多眼雜,雖說安排了丹元宮這么大一個地方,但同行的花月容與他們男女有別,是以和桑柔住在西廂房,梅晚簫與君暮寒等人住在正房,剩下的隨從安頓在東廂房。
梅晚簫郁卒地回了房間,正好看見桑柔打開包裹,將里面折好的衣衫一一拿出,掛在床尾的架子上。
“用不著這么多,”梅晚簫嘆了口氣,幾步走過去,仰躺在床上,道:“反正我哥也快來了?!?
桑柔卻道:“今晨我收到飛鴿來信,大公子在我們出發(fā)不久后便閉關(guān),如今正是關(guān)鍵時候,怕一時不能脫身前來?!?
“啥玩意?”梅晚簫“刷”一下坐起來,瞪眼道:“閉關(guān)什么鬼,怕不是裝的,故意想拖延我寶貴的時間?!?
……你有什么時間好寶貴的?
桑柔無語了片刻,轉(zhuǎn)過身給她倒了杯茶,道:“閉關(guān)數(shù)月,也快了,說最快半月便能出發(fā)?!?
梅晚簫嘆氣:“還要忍耐這么久?!?
“哦對了,”梅晚簫接過茶,喝了半口,突然道:“你們同住幾日,可看出什么異常?”
指的卻是花月容。
桑柔皺眉沉思片刻,遲疑著搖頭:“不曾。我假裝與她親近,曾拉過她一把,那脈象并不是習(xí)武之人?!?
“可曾向你打聽過什么?”
“也沒有,”桑柔道:“她平日里做些女紅,看些書,也從不出門,并未有出格之處。”
梅晚簫卻搖頭:“她所做這些,確是閨閣小姐的作風(fēng)。但她如今離家出走,既不憂愁,也不詢問家中父親如何,更別提此番她跟著我們,乃是想撇清當(dāng)日武當(dāng)?shù)茏釉诨矣檬持卸局?。她卻半句都沒問,未免過于心安了?!?
桑柔一怔,卻是沒想到這一層。
“先別動,看看再說?!泵吠砗嵢嘀~角:“我就知道出谷事情多,真是麻煩?!?
桑柔還想說什么,門外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梅晚簫與她對視一眼,站起身,任由桑柔整理好衣襟,推開門。
門外站著個小道童,面相稚嫩,規(guī)矩卻周到,他朝兩人分別行了禮,方才道:“晚簫公子,大師兄讓弟子前來傳話?!?
梅晚簫笑瞇瞇道:“什么事呀?”
那道童脆生生道:“大師兄說,明日北冥與武當(dāng)將派出弟子前往蜀中唐門討要說法,屆時還請晚簫公子出面作證?!?
唐門。
北冥弟子在花家中毒,梅晚簫與武當(dāng)、北冥結(jié)伴上武當(dāng),途中遇毒,皆是同一種,并且被斷定是出自唐門的斷魂散。
梅晚簫微怔,但還是笑道:“好,知道了,多謝你。”
道童卻不被敷衍,他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澈眸子,問道:“那您是答應(yīng)了嗎?”
“哎喲,這,我可得好好想想。”梅晚簫側(cè)頭看了桑柔一眼:“梅城帶來的零嘴可還有?帶這位小道長去嘗嘗鮮?!?
道童倒退半步,再度行禮道:“大師兄讓我務(wù)必問清楚,方可回話?!?
梅晚簫嗤笑一聲:“周重華這么嚴(yán)厲?。俊?
道童張了張嘴,漲紅了臉想爭辯,梅晚簫卻揮了揮手,道:“也罷,我便隨你去看看吧。桑柔,記得給我留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