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菜已經炒好，袁偉熄了火，開始往菜盤里鏟。

彭僑嘖了聲，走近兩步，將剛才的發現跟袁偉講了。

袁偉往鍋里舀了一瓢水，聽完彭僑的分析，很認同的點頭：“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是說他們認為我們慫了，對嗎？”

“啊…是這樣嗎。”湊上來聽詳情的蔣聰一臉呆滯，就跟聽天書似的。

彭僑瞥了蔣聰一眼，還扯了扯嘴角，然后沖袁偉點點頭：“我就是這樣的感覺?！?

居然敢鄙視自己，蔣聰勃然大怒，當下就攢緊了拳，要往彭僑腰上招呼。

彭僑沒理他。

拳頭將要落到身上時，蔣聰停了下來，他覺得自己也懂了。其實他早就應該懂的，因為這種輕蔑鄙視的面部細微表情，他們之間總是互相給予，早就爛熟于心。

只不過是他沒有看到那一幕！

“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面對那些本地人，我們可不能讓別人認為膽小怯懦，需要強勢一點。”袁偉輕輕巧巧的笑了笑，退后一步到錄音機邊，探出手撥了撥音量滾輪。

仿佛沉寂下去的激昂聲音，再度高漲了起來，只是聽起來并非最開始那樣的震耳欲聾。

反擊是可以有的，但沒必要演變成挑釁，別人好歹來了一趟，怎么著也得給點面子。否則若是真的鬧起來，他們絕對弄不過。而且道理上也站不住腳，工廠高層會幫誰，一目了然。

袁偉當初畢竟是在外面混過的，對于這類事有著豐富的經驗，很好的掌握著分寸。

在激昂的聲音里，他們開始吃飯。

飯是大米飯，菜是土豆絲——很純粹的土豆絲，或者應該叫做酸辣土豆絲！

因為要跟著音樂節奏搖擺，所以飯吃的比較慢，慢到聽完剩下一半的越夜越有機，又聽了一首全日愛，然后是一首愛天愛地……

愛天愛地的前奏響著，還沒有來得及蹦出歌詞時，側墻忽然響起了嘭嘭聲。

三個少年一起抬眼看去，神情間有點愕然，還不待他們有所表示時，墻壁上又傳來接連兩道嘭嘭聲，伴隨而來的，是一道大喝聲：“聲音小點！”

“要不要把聲音放小點?！笔Y聰咽下一口飯，喃喃說道。

“這已經算小的了?！迸韮S聳了聳肩，顯出一點不以為然來。

“我們的門，插梢插上了嗎？”袁偉笑了笑，很輕松的模樣。

“我去看看。”蔣聰說著，就起身離座，跑到門邊看了眼，又折了回來。

房門自然是關著的，而且之前就是他關的，這時不確信也只是覺得事關重大……

倘若隔壁七八個人，一起涌過來找麻煩怎么辦？拒之門外無疑是一個好方法。

“那行了，別管他，我們吃飯。”待蔣聰落座，袁偉淡淡說道。

于是歌聲繼續唱著，隔壁卻再無動靜，似乎已經認了命。

吃了飯，洗了碗，他們開始睡午覺。

錄音機里放著的，依然是黎明那盤磁帶，只是聲音已經小了很多。

音量小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們也要睡覺，二是真的應該給隔壁點面子。

為了鄰里和諧，該服的軟還是得服，不可能一直別著來，說不定哪天就被敲了悶棍呢。

……

……

“咚咚咚?！?

敲門的聲音響起，同時一道冷喝聲傳來：“起床！上班了！”

那是廠長的聲音，蔣聰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兩只胳膊左右開弓，分別捅了捅兩側的彭僑跟袁偉，嘴里應道：“好的?！?

“快點?。　睆S長應了一聲，隨后是離去的腳步聲。

蔣聰哦了聲，狠狠的閉了下眼又睜開，胳膊探出被子外伸了個懶腰。然后他揉了揉臉，見兩位同伴還沒有醒來的意思，加大了力度又開始攤搡起來：“醒醒，該上班了……”

大冬天的，起床是一件份外艱難的事情，好不容易搖醒了兩人，卻一時誰也不愿意坐起穿衣。

三個少年就這樣一直磨蹭著，磨蹭到后來都忘了要起床的事情了。

就在他們又要昏昏睡去時，敲門聲又響了起來，廠長大人的催促聲，再次在門外響起：“怎么還沒有起床，趕緊的??！”

“哦知道了。”三個少年一個激靈，猛然意識到這件事，袁偉大聲回應道。

這次廠長沒有直接離去，而是移步到窗邊，貼近了玻璃往里看。正巧這時他們剛剛坐起身，正各自抽了枕頭開始穿衣。

模糊的看到這些，廠長拍了拍窗戶，這才風一般的走了。

“唉！真的很不想上班啊！”袁偉一邊穿衣，一邊感嘆。

“說的好像誰愿意去上班一樣。”彭僑跟著嘟嚷了一句。

某種意義上而言，這可以視做是對自己的挑釁，但袁偉卻無暇顧及，因為說的很有道理啊。

蔣聰沒有說話，而且穿衣服速度最快，這時正在穿牛仔褲。然后他跳下床，跑去把錄音機聲音放大，仿佛嘶吼一樣說道：“現在隔壁應該都去上班了吧！”

“當然啊，誰敢跟我們一樣，老是拖著讓人來喊！”彭僑跟著節奏搖擺，笑著說道。

“而且還是廠長親自來喊，就跟我們的鬧鈴似的，全廠怕是獨一份兒啊。”袁偉也在跟著節奏搖擺，隨口說道。

“必須是獨一份兒啊，我們創造了這里的歷史，改明兒說不定還能驚動老板那個高大的胖子?！迸韮S穿了秋褲后，便站了起來，此時手里提著牛仔褲，跳迪斯科似的身子晃啊晃的。

袁偉也站了起來，跟著彭僑一起晃動，只是運作幅度要輕微的多。

蔣聰愣了愣，想到那個請他們吃過一頓大餐的老板，搖搖頭苦笑道：“廠長再這樣多來喊幾次，是不是就會不耐煩的讓我們卷鋪蓋滾蛋啊，然后像老巫婆夫婦那樣，一分錢都不給我們！”

這番話一出，袁偉跟彭僑同時凝停沉默，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相反還有點大……

眼看兩個同伴被鎮住，蔣聰再度苦笑，他指了指隔壁說道：“到時候老李的面子，怕是不好使啊?！?

“好像很嚴重的樣子，那趕緊的吧，別讓廠長大人再來一次?！迸韮S嘆道，加快速度穿上了牛仔褲。

很快他們便準備妥當，摘下口罩開了門跑去上班了。

不出意料，老向的左側，彎管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頗具規模。

然后沒多長時間，廠長大人果然跑來一探究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