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好眠，直睡到天亮。

他們是被拍門喊醒的，當意識漸次清醒時，老李討厭的聲音，伴隨著拍門聲傳來。

“起床了！該上班了！”

最先醒來的袁偉顧不得意識混沌，他用力閉了下眼睛，睜開時沖門外喊道：“等下，馬上起。”

隨后他在被子里撐起半邊身子，手伸到外面來回的搖晃蔣聰跟彭僑：“醒醒，醒醒，要上班了……”

他在屋里喊，門外老李嘴也沒停過，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快起來，第一天上班，廠長還要給你們按排工作呢。你們怎么這么能睡啊，拍門喊半天了都沒反應。之前廠長還在這兒等著，見你們總不醒，就讓我在這里繼續喊，待會兒他會再過來……”

“這老李可真會說，怎么就話嘮到這個程度了。”蔣聰拆了枕頭，開始穿衣，小聲的感嘆道。

“是很能說，我就沒見過這么嘮叨的人。”彭僑也在穿衣服，小聲的回道。

床上只有他們兩人，先一步醒來的袁偉已經穿戴整齊下了床。他先走到角落里，按下了錄音機的播放鍵，這才走過去開了門。

“早啊。”

“……早。”老李結束了絮叨，一點也沒有滯澀的回應道。

對于這個老頭，袁偉怕被絆住，并不想打交道，開了門后就返回去。他將鐵鍋支在電爐子上，開始燒水，隨后端了水杯擠了牙膏，蹲在屋檐下漱口。

蔣聰跟彭僑起床后，先沖走進屋里的老李點頭，也先后端了水杯，蹲在屋檐下漱口。

“你們早上是煮面條吃的嗎？昨晚也是吃的面條吧……”老李有些好奇的看了眼錄音機，隨后倚著門框看著他們刷牙，同時嘴里也沒有停，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在老李的滔滔不絕中，三個少年漱完口，洗完臉，鍋里的水也開始沸騰了。

煮面，吃面，洗碗，又在門口站了會兒，老李忽然岔開話頭，另外說道：“廠長來了。”

百無聊賴帶聽不聽的三個少年同時精神一震，他們順著老李的視線看去，一個中年男人龍行虎步而來。

這人中等身材，穿著橘黃色的皮夾克，拉鏈沒有拉，倒顯出一點胖來。他的頭發略長蒙住了耳朵，梳著中分頭。應該是早上剛洗過頭，隨著走動，頭發柔順的震蕩著，看著有點搞怪，很不合時宜。

“老李，就是他們嗎！”廠長看起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還沒有走近就開始喊話。

老李點頭，模樣似乎有點謙卑：“就是他們，您看給他們安排個什么工作呢？”

廠長來到近前，探究似的打量著三個少年。三人同時略顯拘謹的點頭，實在是這人名頭唬人，而且看著很有氣勢。

“就讓他們先磨砂輪吧，新來了一個單子，需要人手。”廠長直接說道，顯然對于他們早就有了安排。

磨砂輪？那是個什么玩意兒？難道就是第一間廠房里，使用那幾個低矮的機器？

三個少年同時在心里想道，因為那是他們有研究探討過的，而且真就有關于砂輪的組成部分。于是他們的目光不自覺飄向那座大門。

“磨砂輪啊可以，那他們的工資怎么算？”老李點點頭，問到了很關鍵的問題。

“工資的話，先按天算，一天二十，等到自覺熟練了，計件更劃算時，可以來跟我申請。”廠長又是直接說道。

這應該是一個流程，所以不需要思索。

“我覺得很好，你們覺得呢？”老李樂呵呵說道，轉頭看向三個少年。

“行吧。”三人互相看了看，袁偉代表三人點頭。

“那行，你們跟我來。”廠長說道，轉身在前帶路。

幾人跟在身后，包括老李。跟上之前，袁偉將房門掩上了。

廠長大步流星而行，順著這排宿舍直走到盡頭，踏進了那座敞開著的大門。

居然真的是在這里上班！三個少年對視一眼，眼里都流露出一絲無奈。這工作想一想就覺得很低端啊。

他們跟著走進廠房，隨著廠長站在門邊。

在他們到來之前，偌大的廠房里，只有一個人置身其中。

這人看起來年紀很大，頭發很短發色灰黑，戴著一副厚底眼鏡，臉很黑，黑的仿佛只能透過鏡片看到眼睛。

他工作的是如此認真，對于光線的變化，以及身邊忽然多了幾個人，都一點沒有察覺。

在他身子右側擱了個竹筐子，筐里裝了半筐子的彎管，在他身子左側，彎管則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身前那臺低矮的機器正在運作著，轟鳴聲中那片砂輪飛速的旋轉著。黑臉大叔正雙手握著彎管，將一端端口按在旋轉的砂輪上……

“滋昂昂~”一陣略顯刺耳的聲音，站在轟鳴聲的肩上鳴響，即便是大白天的，依然能看到火星四濺。

黑臉大叔換了個端口，再次將之按在砂輪上，又是一陣刺耳的聲音。這種彎管有三處端口，在他們來之前，應該已經打磨過一處，所以這時便算是結束了。

他的右手回撤，看也沒看，直接伸向竹筐里，又拿了一個彎管。而左手拿著打磨完的，直接就丟向了左側，落在那堆小山上。

黑臉大叔的雙手同時往外撇，又同時往中間聚，很順暢的會師一處。交握的雙手正要將管口按在砂輪上時，廠長喊道：“老向，先停一停……”

老向的動作頓住，扭身抬頭一看，雙手依然拿著彎管，沒有說話，但那雙仿佛唯一能看清的眼睛里，卻盛滿了疑惑。

“先把機子關了。”廠長指了指低矮的機器說道。

老向將彎管丟回筐里，這才按了開關。一片殘喘的鳴響聲中，砂輪越轉越緩，終于停了下來。

剎那間清凈了，就仿佛整個世界突然安靜了下來。

“什么事啊？”老向滿臉問號，疑惑的問道。

或許是因為臉黑的原因，老向一說話，露出來的牙齒顯得特別的白，白的晃眼睛。于是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了。

“他們三個新來的，你幫忙教一下他們磨砂輪。”廠長伸手一指三個少年，沖老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