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白沒有說話，而她背后的云津和維均則是隱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你知道現(xiàn)在中央對于洛妍他們是怎么表述的嗎？”

屬離點了點頭，早在他向荀齊復(fù)仇之前，他便已經(jīng)知曉了軍部的通知：所有人，包括他，都被認定為在任務(wù)中失蹤。

意思就是生死不知，或者說是無法找到尸骨。

“那你知道中央對于荀齊他們的表述是什么麼？”洛月白繼續(xù)問道。

“不知道。”

“那你知道中央對于你的表述是什么麼？”洛月白的語氣變得有些奇怪。

屬離只能硬著頭皮說道：“叛國罪，謀殺罪，全國通緝，如果那些通緝令上寫得沒錯的話。”

洛月白冷笑了一聲，屬離突然感到周圍有些太熱了。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告訴你，荀齊因公殉職，擢升為少將，授予帝國紫荊勛章，其他幾個被你殺死的人都擢升一級。而洛妍他們，至今依舊記錄為失蹤，沒有人承認他們的生死。”

“至于你，”洛月白再次冷笑一聲：“帝國通緝犯，剝奪原本男爵爵位，懸賞5000金幣。”

屬離沒有說話，但是他的沉默似乎撕破了洛月白最后一絲偽裝，露出她的怒火：“這難道就是你的復(fù)仇嗎！讓你的敵人享受榮耀，讓本該被頌揚的英雄被人遺忘！你的復(fù)仇？我覺得你也應(yīng)該一頭撞死在這里！”

洛月白憤怒地大叫，絲毫不留情面地把屬離心中所有的希望撕成碎片。被羞辱的怒火在心底滋生，但是屬離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駁。

他用最簡單的方式完成自己的復(fù)仇，但是這是他所能做的最好的結(jié)果嗎？就像是洛月白所說的那樣，他只是讓本就不顯的真相覆蓋上了又一層血腥，而在他面前死去的同伴，他們的聲名又該如何顯揚？

“所以我最后來到這里，把所有的真相說出，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所有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到底是誰犯下殺戮的罪愆，到底是誰蒙受不白。”

又一個火球在洛月白掌心凝聚，但是又被她攥滅，點點火星在她漆黑的眼眸中反射：“這就是你全部的想法麼，自己不管不顧地完成復(fù)仇，然后把所有的剩下的爛攤子都留給別人收拾？”

“為了洛妍……”

“你沒資格提我妹妹的名字！”洛月白的身體突然化作一道殘影，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近乎瞬移一般出現(xiàn)在屬離面前。

甚至沒有抵抗，屬離便狠狠地撞在了對面的墻上，然后像是一個無知覺的木偶一般，順著墻壁上的裂痕癱倒在墻角。

“少將！”云津忍不住想要止住洛月白。

但是屬離先行一步站了起來，如同沒事人一般繼續(xù)自己沒有說完的話：“為了洛妍，還有死去的其他人……”

充滿爆炸性力量的一拳結(jié)結(jié)實實砸在屬離的肚子上面，劇烈的疼痛讓他再次蜷曲在地上，胸口血氣翻涌，直到好一會他才再次看清四周的情況。

“我說過，你沒有資格提及我妹妹的名字。”洛月白的聲音再次恢復(fù)了一開始的克制，冰冷的殺機毫不掩藏。

屬離無奈地吐了一口唾沫，緩解心中的抑郁：“不管你如何看我，但我需要你的幫助，告訴所有人真相。”

“為什么不是你親自來做？只要你把那處地下迷宮的位置指出來，把你掌握的全部物證和人證交給中央，一切的真相都會水落石出的。”

“我？我沒有時間了。”屬離單只手扶著墻壁，緩緩說道。

他解開了自己那件流浪者風(fēng)格的長袍，一件一件脫去自己的上衣，直到赤身裸體面對所有人。

“額，我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當久了背景的維均突然小聲說道，但是被云津一眼瞪了回去。

屬離沒有在意，他沒有試圖遮擋自己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大多數(shù)都是最近一兩個月留下的，但是已經(jīng)如同陳年舊傷一般，既看不到傷口，也看不到傷口里那些日益生長的白色纖維。

他當然在意洛月白打量他時的目光，但是這是他隱藏的最后一點秘密了。

屬離轉(zhuǎn)過身子，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后背。

如他所能預(yù)料，所有人都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驚呼。

一只灼熱的手指輕輕觸碰屬離左肩的肌膚，沿著那個丑陋存在的邊緣滑過一圈，那是洛月白的手指，輕柔地讓屬離想要哭泣。

“你還是人麼？”洛月白的語調(diào)今晚第一次那么輕柔，但是問出的問題很殘酷。

屬離能夠想象在她看到的景象，就像是他曾經(jīng)帶著恐懼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對著鏡子看到的模樣：在他的肩胛骨處，原本應(yīng)該是人類光滑肌膚所在的地方，被一個巴掌大小的十字形占據(jù)，就像是一個天生的腫塊，粉紅色的十字形緊緊貼在他的后背，與周圍的皮膚融為一體，伴隨著他的心跳微微顫抖，就像是它也在呼吸一般。

在這個十字形腫塊周圍，還可以看到淺淺的刀痕，那是屬離最初想要剝下它時留下的痕跡。至今屬離也能夠記得，當他連同周圍的皮膚一并用匕首割開，難以想象的痛苦一下一下錘擊著他的大腦，當他試圖剝離十字形時，無數(shù)的白色纖維被一同拔起，如同挖起一勺糖漿而拉出的細絲，一段連著粉紅色的十字形，一段深深根植于屬離的每一段血管。疼痛擊潰了他的神智，而當屬離再次轉(zhuǎn)醒，十字形已經(jīng)再次貼緊他的皮膚，完好無損。

“至少現(xiàn)在為止，我還保持著清醒。”屬離拉上了襯衣，遮住了十字形，“但是每時每刻，它都在侵蝕著我的肉體，由它分泌出來的物質(zhì)正在替代我原本的軀體，我不知道自己還剩下多少時間。”

看著洛月白那張堅毅的面孔，屬離帶著失敗者特有的敏銳感官察覺到自己第一次使得她有所退卻。

“這是什么時候……感染……呃……帶上的？”

“還記得那次冒險的最后麼，一只魔影咬住了我的后背，它不僅僅注射了麻醉劑，同時也讓我?guī)狭诉@個……十字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