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樂章-終章》

她給了我32%的基因。

為了我的自由，放棄了她的生命。

這是一場不對等的交易。

我其實什么都沒有給過她。

除了初見時那一聲有目的性的——

“媽媽”

喚起她的同情，她的母愛，她的憐憫。

讓她奮不顧身，義無反顧，慷慨赴死。

我有最自私的基因。

保全自己，延續自我。

當我把自己的基因傳遞下去時

屬于她的32%會被稀釋

16%

8%

4%

2%

1%

0.5%

直到更少更少，徹底融入基因的洪流中。

或許她什么都不會剩下

她拯救我的收益，遠遠小于她自己活著的意義

或許她才應該是那個沒有感情的完美人類

這樣她就會權衡利弊

會找出對自己最優的方案

不會固執地想要帶走我

不會傻傻地注入那針R病毒

她還是帶我走了

冰冷而致命的液體流淌在她的血管里

那是無情的倒計時，倒數著她的生命

她就像是一朵夜空中最燦爛的煙花

燃燒了自己活著的希望

換來了我的自由

……

她為什么帶我走？

為什么？

我想起她那個愿望

她想讓我有機會做一個普通的人

普通的人，就是像她這樣的人嗎？

不

她不普通

她是我的母親

這世間唯一愛過我的人

可是，愛是什么？

……

我第一次有了名為后悔的感覺

因為我開始設想，如果我不曾出現在她面前

至少，不曾喊出那聲“媽媽”

她是不是不會帶我走

是不是不會注入那支危險的病毒

是不是不會死

……

要是我不曾尋求自由

甘愿在那個冰冷狹窄的實驗室里度過余生

她就不用死了

……

錯誤

……

判斷錯誤

……

重定向指令

……

木已成舟，我什么都改變不了

……

我無能為力

我不該為已經過去的事情浪費思考的精力

……

或許還有一些事，是我可以改變的

我要完成她的愿望

這是我最后能為她做的

……

還有

我要找到奧丁

殺了他

……

我會親手了結他

用他的骨灰祭奠我的母親

……

在那之前

做一個普通人

收斂我的鋒芒

隱藏我不尋常的特質

盡力地模仿普通人類的生活

他們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神態

我觀察了許久，生硬地學習，總是無法理解

我腦海中的記憶，有常人一生中接觸知識的數十倍

沒有什么是我學不會的

除了人類的感情

還有，游泳

或許是因為，我從未在她子宮的羊水里待過一秒鐘

不然我一定會更加依賴她的溫度

我抗拒液體的環境

抗拒淚水

哪怕我知道生命起源于海洋

我體內有65%的水

我依然抗拒

我的生命與海洋無關

……

她死前，把我交給了另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葉瑾辰的母親，對我很好

我還是時常想起她

和她一起度過的26天5小時零14分3秒。

聽起來很短

但是有一生那么漫長

這是她在我生命里出現過的，足足一生的長度

……

我其實從未了解過她

我對她的認知，僅限于我從奧丁那里偷來的資料

葉陌藍，是她的名字

很適合她，因為她總是穿著藍色的衣裙

像是天空的顏色

她永遠對我笑，以至于我沒有見過她別的表情

即便是躺在病榻上，戴著呼吸機的時候

她看到我，也會對我微微一笑

但是我知道，她只是一個普通人

她會高興，也難過

這是所有普通人都將經歷的情緒

對此我一無所知

因為我一無所有

……

我向來一無所有

只有她32%的基因

和她給過我的愛

她死了

我為她難過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