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總兒，兄弟這回又幫了大忙了吧？”彭吉用彈弓瞄準(zhǔn)村口楊樹上的一只烏鴉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

李建設(shè)在路口等到了一輛拉著新采收的油菜花籽的拖拉機，開車的是耿長水。李建設(shè)問：“老耿，這邊道兒遠，注意安全啊！”

耿長水哎哎地答應(yīng)了兩聲，開著拖拉機就走了。李建設(shè)回頭對拉著彈弓的彭吉說：“走吧，彭總兒！回去找馬總請功去。”

“不就幫你找了塊晾曬的地兒嗎，請什么功啊？請我撮一頓就行哈。”

何勇在駕駛座上瑟瑟發(fā)抖，大聲地說：“快別嘚瑟了，太陽都落山了，哥晚上還得值班看場子呢！”

三人開著車朝村里走去，夕陽擦過了西山坳，耿長水裹上了大衣打開了拖拉機的大燈爬在方向盤上支起了拖拉機的翻斗。話說彭吉這人眼尖，下午幾個人開車四處閑逛的時候，彭吉發(fā)現(xiàn)尚農(nóng)集團給紅星村新建的廣場閑置在紅星村外，也沒幾個人用。彭吉攛掇著李建設(shè)去紅星村的村委會一問，人家村干部果然爽快地答應(yīng)了。這下彭吉又有大功一件，一整天都得意洋洋的。有了這塊大廣場，晾曬場地的問題算是有了著落，可是看護卻成了大問題，這個廣場在隔壁的村子外面，李建設(shè)和彭吉一尋思用誰都不放心，最后馬云騰拍板，基地這些大小領(lǐng)導(dǎo)輪流值班吧。這不，牛大力白天就呆在廣場負責(zé)晾曬和裝袋出庫，老張在大院點數(shù)入庫；到了晚上幾個人輪流住在小帳篷里值班看護。可是公司就這點兒機械設(shè)備，運輸裝好袋的油菜籽的活兒就包給了村里的村民。

一向干活兒賣力的老黃承包的小工程剛剛完工，叫了兩個老哥兒把這份轉(zhuǎn)運的工作承包了下來，他們騎了自家的電動三輪車，裝上滿滿一車曬干了的油菜花籽，一趟裝個二十多袋子，一袋子賺一塊錢，一天能掙個一百五六十塊錢。晾曬場上把散油菜籽裝袋子的都是能干不怕臟的婦女，一天也能掙個一百來塊錢。柱子叔和幾個閑漢負責(zé)翻曬攢堆兒。牛大力一整天都和這些人一塊兒勞動、開玩笑，曬太陽，偶爾跑到尚農(nóng)集團附近的大棚里偷吃草莓。

老黃有講不完的葷段子，可是一忙起來就顧不上說話；柱子叔一整天都樂樂呵呵地，好像有享受不完的美好時光。幾個裝袋子的婦女你爭我趕，她們搶著從牛大力那里領(lǐng)取袋子，又搶著比對方多裝幾袋子，多掙幾塊錢。

牛大力一會兒檢查檢查晾曬的干燥程度，一會兒督促督促裝袋子要裝滿、不能裝半袋子充數(shù)，一會兒又要給老黃他們裝好的數(shù)量點數(shù)標(biāo)記。一天下來，自己累得像個孫子，睡得卻像頭豬。

干了兩天，老黃他們和幾個裝袋子的婦女拖著一副疲憊的身體問牛大力：“牛兒啊，跟你們領(lǐng)導(dǎo)說一下，得給漲點兒工錢了，這活兒太累了。”

老黃補充說：“俺們這電三輪，一天頂多跑個六七趟就沒電了，這么下去別說掙錢了，連電費都得搭進去。”

牛大力知道他們夸張了，可是活兒確實很辛苦，就把他們要求漲工資的事兒報告給了李建設(shè)。李建設(shè)還沒說話，彭吉說：“聽他們瞎白活，竟糊弄你這個傻實在。”

李建設(shè)問：“昨天他們一人合多少錢啊？”

“一百來塊吧，男的也就合到一百二十多。”

彭吉說：“掙多少是多啊？這比干日工的多多了！”

李建設(shè)說：“甭理他們，耗耗再說。”

牛大力不安地說：“今天上午都沒人來干活了！”

彭吉問李建設(shè)要了支煙把想罵娘的心思憋了回去，李建設(shè)思索了半天說：“每袋子加一毛錢，不干的話找別人！”

牛大力不好意思地對老黃他們說：“領(lǐng)導(dǎo)同意給加錢了，一袋子加一毛。再多我也爭取不到了。”

老黃哈哈一樂：“還是牛子實在！干吧，老哥兒幾個！”

這一天他們一天多掙了好幾十，女的裝袋子像吃了興奮劑，男的拉貨起早貪黑地好像從來不會疲勞了，牛大力突然有一種被騙的感覺。和老黃一塊干活的一位上了歲數(shù)的老伯擦著黃昏的夜色想要多拉一車，自己在廣場上裝著車。牛大力過去幫忙，順口問：“一漲工錢，你們這工資漲了一倍啊？”

老伯戴著助聽器好像沒聽真切，干笑了兩聲才說：“吃多大苦，受多大累啊！”

牛大力和大伯抬起一袋子油菜籽一起扔上了電三輪車，廣場上最后一絲晚霞也褪去了顏色。牛大力大聲叮囑說：“老伯，路上慢點兒啊！”

老伯拽了拽捆車用的繩子，這才放心的坐上三輪摩托車，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第二天，戴助聽器的老伯沒來，牛大力逮著個空兒問老黃，老黃唉了一聲說：“甭提了，去醫(yī)院啦！”

“咋了，病啦？”

“沒病，把人給撞了！”

“啊？”

“大清早的，開個三輪車，自己耳朵又聾，擦到了一個路邊的老太太！”

“嚴(yán)重不？”

“沒啥事兒，不過這家兒女比較難纏，不花點兒錢怕是過不去這個坎兒了。”

牛大力一聲嘆息！回到大院，牛大力急急忙忙地問老伯的事兒，何勇說：“那個老頭兒啊，下午來過了，說是撞了人想要公司給點賠償。”

彭吉吃了口米飯不屑地說：“他自己開車撞了人，關(guān)公司屁事兒啊！你別一天到晚瞎操心，干好自己的活兒就得了。”

“我操啥心了，不就是問問嗎？”牛大力的火兒不打一處來。

彭吉這會兒倒是一副修養(yǎng)很高的樣子，笑著說：“呦，開個玩笑，牛哥還急了。”

牛大力不再說話，氣呼呼地吃著飯。李建設(shè)慢悠悠地寬慰說：“大力啊，要是那老頭兒再問你賠償?shù)氖聝海憔驼f不知道，公司沒這方面的規(guī)定。不搭理他，咱也不得罪他們。”

幾天后，郁郁寡歡的牛大力在路上碰見剛從醫(yī)院回來的老伯，老伯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為了給老太太看病，他花了小一萬塊錢，隔三差五還去老太太床前噓寒問暖，可是老太太的兒女卻依然一副不依不饒的姿態(tài)。老伯強裝著微笑和牛大力打招呼再見，牛大力的心里難受的像是自己撞傷了人。他自責(zé)啊，也許不給領(lǐng)導(dǎo)提什么多加工錢的事兒，人們就不那么批命地多干活、多拉貨，這樣老伯就不會起早貪黑地忙活，也就不會因為一時慌忙撞人了啊。為了多掙一毛錢，老伯這一年的辛苦全都變成了昂貴的醫(yī)藥費，上哪兒說理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