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山區的夜晚特別地涼爽。

太陽剛剛沒過山頂，寒意一陣陣地肆虐而來。牛大力忙完辦公室的工作，顧不得等候東山凹里剛剛露出頭的月亮爬上山頂就回到民房，鉆進了暖和的被窩里看電視，聊天。他昨天下午問閆總監馬上就是中秋了，工資怎么還沒動靜啊？閆總監說領導正在弄錢，耐心等待吧。牛大力在被窩里問夏西中秋什么安排，要不要回家，夏西說等國慶節回家，中秋自己在市里過啦。牛大力說：“那我去陪你啊？”

據說為了給牛大力的約會提供工資保障，馬云騰著實費了腦筋，當然，主要是公司沒錢傷了腦筋。辦公室的小姑娘換了一波又一波，一看公司發工資不積極，小姑娘們索性自己積極點兒，找個其它的工作。辦公室主管經理胡麗麗坐不住了，問馬云騰：“馬總，這不中秋節了，公司怎么也得給后勤和基地的人們發點兒福利吧？”

馬云騰爽快地說：“那你看著張羅吧。”

胡麗麗找到閆然，問賬上有多少錢，閆總監說現在就幾千塊錢的備用金。胡麗麗說：“買點購物卡，趕緊花掉。要是讓馬總知道了，這點兒福利也要泡湯。”

閆總監笑嘻嘻地問：“這么辦合適不？”

“他答應了，沒啥合適不合適的。到時候我去跟他說。”

胡麗麗拿著采購購物卡的發票找馬云騰簽字的時候，馬云騰詫異地問：“咱們賬上有錢啦？”

胡麗麗大方而簡約地說：“這回真沒了，有點兒備用金我給用了。”

馬云騰自知理虧也不生氣，說：“問問彭吉和小王，今年中秋備的禮品怎么樣了？關青云那里的柴雞蛋一定要包裝精美，打上咱們公司的名號。”

“好嘞，我這就去辦。”

“算了，打個電話就行。下午還得去趟鎮里。”

馬云騰帶著胡麗麗跑到鎮財政所，拿著當初和鎮里簽的合同，后備箱還塞了一堆禮品。看著架勢，他們是一定要要出來點什么的。

所長為了避嫌，節日沒到就躲起來閉門謝客。馬云騰和辦公的人一頓軟磨硬泡，又繞到了白鎮跟前。白鎮本來還想著讓財政所的人替自己擋擋這顆飛起來要人命的子彈，結果友軍戰斗力實在太弱。聽說馬云騰又要過來要補助款，白鎮在辦公室里醞釀著如何義正言辭地拒絕這個死纏爛打的投資商。一通電話打了過來，電話是甄縣長的，他說的話言簡意賅：“馬云騰那個補助款，再撥二十吧。”

甄縣長說完就掛了電話，白鎮又一通思索，撥通了所長的電話。馬云騰兔子一樣來回跑著找錢的時候，錢到了。短信叮叮一響，他就撥通了閆總監的電話：“閆總監，賬上是不是到了二十萬？先給我轉過來，咱們公司內部員工發一個月工資，基地臨時工的工資再等一等。馬上國慶節了，油菜籽收獲需要大筆用錢，留五萬的備用金。你把這些錢攏一下看看有多少，到時候我再給你打回去。”

胡麗麗、司機小王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狐疑，靜悄悄地等馬云騰下指示。和閆總監說完，馬云騰安排彭吉盡快把市里的節日禮品送出去，讓小王帶胡麗麗去照應鎮上的中秋賀禮，自己到鎮上的小別墅召集李建設、崔小龍開會。

“大哥、二哥，今年大家辛苦了！今天從鎮上弄了點錢兒，不多。大哥那份先等等；二哥，我給你轉兩萬，你先用著。咱們公司的員工明天中秋節先發一個月工資。基地臨時工的工資十一發。”

崔小龍看李建設一臉為難，問馬云騰：“前些天不是說中秋發工資嗎？這滿院子人等著要錢哩。”

馬云騰圓圓的臉沒有波瀾地微笑著說：“計劃沒有變化快。這不還得讓二哥去一趟，協助大哥這邊把員工的心思安撫一下。國慶節我把資金周轉開了就好啦。”

在一邊旁聽著幾個領導說話的何勇總覺得馬云騰越來越不靠譜，實在弄不懂這顆神采奕奕自信滿滿的臉龐下面究竟隱藏了一副什么樣的嘴臉，忍不住干咳了兩聲。打腫臉充胖子的馬云騰哪里有時間管自己什么嘴臉，堅信一個目標努力奮斗才是正經八百的事兒。

李建設一行三人回到基地，崔小龍說：“大哥，那就張羅一桌吧。叫上陳主任和付主任，還有那四個工長。”

牛大力多余補充了一嘴：“現在也就倆工長長期帶工呢。”

崔小龍說：“沒人帶班也得叫上啊，之前的工資也沒給人發不是？”

牛大力看一言不發的李建設坐在椅子上沒有抽煙，就壯了壯膽問道：“李總，下午老田過來了，問他那個腳能不能給點兒賠償啥的？”

李建設好像在想什么，還是不說話。崔小龍說：“上回田樹文打藥把人家的玉米地燒死了，還是公司貼的錢。不管，他再來要，讓他來找我！”

這回輪到牛大力沉默了，一直到晚上的飯局，他只顧吃菜聽音，再也沒多說一句話。

晚飯照例在宋景富的小飯館吃，十幾個人圍著一張大圓桌擠得滿滿當當。崔小龍滿臉通紅地說：“今天這頓飯是我代表馬總請大家的。實在抱歉，拖了大家好幾個月的工資，陳主任和付主任也替咱們公司說了不少好話兒。眼瞅著中秋節了，馬總的一筆帳陷在房地產了可能晚幾天到，大家別擔心。工資的事兒，我替馬云騰打包票，保證一分不差地發給大家。來，干杯！”

三高的陳主任略略抬起茶杯示意，付主任舉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眼神里透著一絲不屑。何勇和幾個工長大有借酒澆愁的姿態，已經又喊又叫地喝了起來。鄭長山附著身子悄悄地問李建設：“那咱這兒工資啥時候能發啊？李總，你看，我找的工人，現在天天到我家問我要工錢。”

李建設拍著鄭長山的胳膊滿含歉意地說：“鄭老哥，實在對不住。馬總說是十一能發，現在我也不敢明確就是十一發，但是你放心，工資咱們肯定是會發的。”

“來，李總，我敬你。有你這句話，我啥也不說了。”

鄭長山敬完酒，李建設站起來，呼著酒氣說：“各位，在座的不是咱們大老虎溝的領導，就是給公司帶班的老大哥。今天，我自罰一杯！實在是抱歉，工資還得再等一等，不過請大家放心，剛才崔總也說了，工資肯定會一分也不少地發給大家。”

中秋節到了，牛大力拿到了一個月的工資去市里找夏西。地里干活的人們在工長和村干部的保證和說服下，繼續著田間無休無止的勞作，有的人還在抱怨，有的人只管干活，有的人尋思著去夜良鎮買幾塊好吃的月餅給孫兒們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