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幼苗陸陸續續長了起來，嫩嫩的葉片齊刷刷地覆蓋了這片褐色的土壤，只留下一條條窄窄的空隙給那些頑強的雜草留下了一絲喘息的空間。楊老五帶著四五個人正在地里把噴灌的管子收到帳篷旁邊，何勇在帳篷邊上和楊老三說著什么，因為這些管子暫時還沒準備歸還，所以就找楊老三住在帳篷里看護。牛大力的摩托車從路邊突突地騎了過來，何勇擺手讓他過來。

“勇哥，管子的數量統計好啦？”

“沒呢，才扛回來一半兒。這不叫楊老三過來看帳篷嘛，回頭管子、配件都碼齊了，你和他對個數就得啦?！?

“你不點啦？”

“點個毛??！崔總要去縣里辦事兒，我得送他去。你點就行啦。老楊，你可看好啦！少了到時候扣你工錢！”何勇一邊說一邊瞅了兩眼路邊的小汽車，牛大力本來打算拿著本子核對了數填個入庫單就得啦，結果清點和核對成了自己一個人的事兒，無辜地看了一眼在一旁恭恭敬敬傻笑著的楊老三。

楊老三唔囔唔囔地說：“沒、沒扛完哩。放心，領、領導。數點清了，保證一根不少?！?

楊老五裝模作樣地扛著一根管子走了過來，何勇給他扔了一支煙，說：“老楊，這點兒管子還準備晃悠一天吶？”

“開啥玩笑呢，何總。你看看這老大一堆，都是上午扛的。一天扛完就不錯了，地里膠黏膠黏地，工人都不樂意干了?！?

“別貧了，麻溜干吧！扛完到地里再轉一圈，別落下了?！?

楊老五笑著答應了何勇，轉身沖著地里干活的幾個男人訓狗一般地嚷嚷了一通。他們有的扛著三根，有的扛著兩根，有的偷偷在地里吐了口痰，罵道：“這個楊老五什么玩意兒！”“什么玩意兒，不是個玩意兒唄。”

楊老三把亂七八糟的小屋整理得干干凈凈，把行軍床和一床干凈的被褥擺好后滿意地拿出一個泡了濃茶的水杯咕嘟咕嘟地喝了一大口茶。何勇開車走后，牛大力幫著楊老三收拾了幾下子，楊老三說：“崩管了，小事兒，我、我自己就行。”

牛大力說：“這些小配件啥的，還是放到帳篷里吧，安全點兒?！?

“沒、沒事兒，村里沒人要這東西，也沒啥用！”

“三哥，你記個電話，萬一有啥事兒，你給我們打電話?！?

“記、記了。何、何總的電……”

楊老五在帳篷外突然叫嚷著說：“田樹文這個王八蛋，開車不長眼??！”

牛大力趕緊出來問：“咋了，老楊？”

“你瞅瞅，壓扁了三根管子，”楊老五指著地上躺著的三根被田樹文噴藥的拖拉機壓殘廢的管子說道。

“啥時候的事兒啊？”

“除了田樹文，誰還能干這事兒啊！”楊老五也不回答什么時候，咬定了這個鍋得田樹文背。

牛大力心想楊老五你這個噴灌的工長天天干啥呢，管子壓壞了，不澆地了才發現，明明是自己工作失職還像發現了罪犯的大偵探一樣咄咄逼人。面子上他卻說：“先放一邊吧，回頭我問問他?！?

牛大力說完情不自禁地向桔梗地深處走去，迎面一手杵著腰扛著三根噴灌管的那位得了腰間盤突出的大叔走了過來。大叔隔著幾床桔梗苗大聲地問：“牛子啊，你們的紅花都打骨朵兒了，快開花了吧？”

牛大力一驚，心想不能吧，這才七月上旬，開花怎么也得月底或者八月初吧，嘴里說：“?。繎摏]這么快啊？”

“哈哈，你看看，老大的花骨朵兒了。”

“哦，這兩天還真沒注意。哎，大叔，那幾根噴灌管子啥時候壓壞的??？”

“老田噴藥拐彎的時候沒注意壓壞的，他早跟何總說了啊。你不知道？”

“哦，知道了。我給忘了?！?

牛大力也顧不得誰跟誰說了什么管子的事兒，趕忙往紅花地里走去。十點多的陽光越來越足，路邊的蒿子草開始打蔫，幾只白粉蝶在草叢里覓著野花飛來飛去?？拷酃５卦谏侥_下的這一片紅花長滿了雜草，紅花和各種各樣的雜草卯足了勁兒爭奪著有限的生存空間。牛大力在草叢里找個那個大叔所說的那些大花骨朵兒，嘿，還真有了。一株健壯多叉的紅花頂端鼓起了一個***教堂穹頂一般綠色帶尖兒的花骨朵，這個骨朵兒看上去又大又鼓，似乎馬上就能綻放一朵偏亮的紅花?。∮辛说谝欢?，牛大力馬上看到了第二朵、第三朵。他繞著紅花地的地邊往拔草的那波人走了過去。紅花要開花了，大家可得抓緊拔草啊。

“老高，你看，這是花骨朵不？馬上要開花了！”牛大力興奮地讓老高幫自己確定這個好消息。

高鋒憨憨地笑著說：“咱也沒種過這玩意兒，大概是吧。”

牛大力情不自禁地彎著腰提溜著眼睛看個不停，不對，這咋有個蟲眼，這紅花著了蟲子啦？他仔細地看著，找著，一頭綠色的青蟲躲在綠色的葉片背面偷偷地觀察著這個龐然大物。牛大力想撕開一個有蟲眼的花骨朵兒，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蟲子，手捏了上去，心里想著一頭軟軟的毛毛蟲扭動著身子出現時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又把手縮了回來，繼續盯著別的地方找。那個觀察著牛大力的青蟲看牛大力大是大，卻是個膽小鬼，索性一扭一扭地爬到了葉片正面。牛大力的眼睛和青蟲的眼睛直勾勾地對上了，牛大力的心嘩啦一下涼了半截，小青蟲靜止了兩秒還是選擇藐視牛大力這頭怪物，接著爬了起來。

牛大力恍惚地說：“老高、老高，地里有蟲子了，又得打藥了?！?

高鋒不以為然地回答：“不就是蟲子嗎？噴點兒敵敵畏，啥蟲子也死了，連茅坑里的蛆都活不過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