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高雅的藝術,都源于生活。一切生活的本質,都是汗水和淚水的堆積。
崔小龍帶著一位老板模樣的人在地里轉了一圈,老板手下一個人在地里插了一些桿子。在沒有播種的那塊地里,有個人拿著什么儀器一邊測量一邊記錄。
崔小龍對站在一邊的李建設說:“大哥,人家可是專業設計的,這回給咱免費幫忙呢。”
李建設連忙對著經理說:“感謝、感謝!”
經理站在那一片空地上問:“李總,這塊地怎么啥也沒種啊?”
李建設說:“這個本來是計劃秋播中藥材的,不過為了這個農業產業大會,中藥材的事兒緩緩再說也成。”
經理說:“這么大一片,如果全部移栽花卉,成本可不小啊!”
崔小龍說:“不用管成本,到時候領導帶著新聞記者一參觀、一宣傳就搞定啦。”
李建設怕崔小龍又吹得沒邊,接著說:“風車還是以紅黃藍那三塊地為主背景吧,這塊空地造個景,剩下的地還是要種植可以盈利的作物的。”
經理看著李建設這一種一切從簡的態度,會心一笑。幾天后,一張“風車藝術節”的設計草圖就出來了,紅花、桔梗、油菜花三片靠近河邊的地里各安裝一架風車,空地規劃出來占地一千多平米的中心區,中間一架大風車,四周輻射拉出一條條懸掛著小風車的鐵線,輻射線的下面移栽應季花卉。根據李建設的意見剩余的空地補種油葵,營造綠地,延長花海花期。
老黃拉了一拖拉機磚頭水泥停在了插著桿子的地邊上。彭吉開著皮卡在那塊沒有播種的空地上來了個飄逸的急剎,一陣黃煙把老黃和他的拖拉機忽地淹沒了。黃煙退去露出湛藍的天空,天空上的白云斜著不屑的眼神兒悠悠地飄過。老黃朝地上吐了一口和著泥土味兒的唾沫,李建設和彭吉走下車來,何勇拿著彈弓也下了車。
李建設對老黃說:“老黃,這是設計圖,你看著圖上的樣子砌好底座就行。”
老黃伸出粗大的手掌捏過那張略顯單薄的設計圖紙,說:“放心,李總,不就四五個磚混水泥底座,包我身上了。”水泥底座的活兒被老黃承包了,他不愿意干那些一天幾十塊錢的零活,到處包一些小工程,每天掙個兩三百倒也是家常便飯。
彭吉拿著彈弓瞄住了一只停在電線上的鷓鴣,啪地打了一顆鋼珠出去,鋼珠擦過鷓鴣的尾羽,嚇得它呼啦啦地飛走了。何勇說:“彭總兒今天的準頭兒不行啊!”彭吉說:“靠,分分鐘虐你!”
李建設對老黃說:“那你忙吧,地里那些藥材別都霍霍了啊,扛磚進去盡量走壟溝。”
老黃把圖紙別在拖拉機簡陋的座子上說:“好嘞。”
彭吉躥上皮卡,哐地把門關上,掉了車頭,搖下窗子大聲地對老黃說:“聽李總的,別瞎整啊!地里糟蹋壞了扣你錢!”
老黃沖著車窗咧著嘴一樂,大手像鉗子一樣抓起三塊磚頭扔到了運磚的筐子里。
那兩波除草的人還在靠河邊的樣板紅花地里打轉轉,其他紅花地的雜草已經沒過了紅花,干旱讓一些地塊的紅花失去了活力。桔梗地的幼苗長得越發整齊,噴灌挽救了二三百畝地,只虧了東山腳下那二百畝早播的桔梗地還在光禿禿地等待著什么。整個六月份,僅有的兩場小雨落在了油菜花播種后的幾天,山坡深厚的土層讓油菜花迅速地發芽生長,平地的油菜花還在和干旱進行著最后的斗爭。
牛大力看到老黃一個人在河邊的紅花地忙活著什么,一邊觀察紅花地,一邊往老黃那邊靠近。紅花苗上的蚜蟲又多了起來,一些植株上的蚜蟲已經密密麻麻地占據了頂部整段莖稈。上回蚜蟲爆發是五月份,這才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蚜蟲又卷土重來,大自然的生命力真是讓人不可思議。田樹文和陳寶貴在桔梗地的施肥噴藥剛要結束,看來還得接著在紅花地里噴灑殺蟲劑啦。
“黃大哥,干啥呢?”牛大力老遠地喊在紅花地邊和著水泥的老黃。
老黃回頭看見是牛大力,黑黝黝的臉上笑出來一道道很深的褶子,說:“牛子啊,這不給你們公司壘幾個水泥臺子,說是要準備安裝什么風車的。”
“啊,這么快啊!頭一回見公司辦事兒這么雷厲風行。”
“哈哈,可別瞎說。你們公司的領導都很快的,開車跟開飛機似的。”
牛大力苦笑一下,問道:“這個水泥和磚頭怎么弄進去的啊?”他看著紅花地中間扔了一堆磚頭,四周的紅花苗還好好地立著。
老黃擦了把汗,指著邊上一個鋪著蛇皮袋的柳條編筐說:“背過去的啊。”
牛大力看了一眼地上的筐,說:“俺老家也用這種筐,就是樣子不太一樣。小時候我還用它背過柴禾。”
老黃說:“要不要試試?”
牛大力說:“行。”
老黃看了他一眼,鏟了兩锨和好的水泥灰裝了半筐。牛大力彎下腰扛上了肩,地邊到中間放磚頭的那塊也就三四十米,牛大力沿著地壟晃晃悠悠地扛了過去,額頭的汗水像珠子一樣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他把水泥灰倒在了砌了一層的磚塊上,提著好像重了一倍的空筐走出來對老黃說:“黃大哥,你這活兒也太累了,還不如拎水在地里和泥呢。”
老黃哈哈一樂:“一看就沒干過體力活兒。地頭寬敞,使喚的開,地里干活再把紅花苗糟蹋了,別說掙錢,還不得讓你們那個彭總給罰死啊。”
牛大力說:“聽他們說吧,竟嚇唬人。”
“當官的沒有威嚴不行,人好了人家都不聽你的。”
牛大力聽了老黃的提醒,才發現自己亂發牢騷的毛病又犯了,轉口說道:“我再給你背兩筐磚試試,剛才出一身汗,挺過癮。”
老黃說:“紅花地里夠了,再背得往桔梗地里那個桿子送,一百多米呢,回頭我自己背吧。”
牛大力看了看遠處小桔梗苗中間的那根小木棍子,真是有點兒遠了,腿肚子似乎都有點兒發顫了,無奈地說:“啊,那算了。一會兒把拖拉機挪過去再扛能近點兒。我先走了,黃大哥。”
土地被綠色吞沒了,牛大力騎著摩托車的身影在蜿蜒的水泥路上消失了。一點點辛苦都讓他萌生退縮之意,一點點汗水都讓他對生活產生困惑。這不應該啊,他在路邊、山溝、山谷看到了那么多開放的小花、小草,它們笑得可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