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諾。”

靜姝清凌凌的聲音入耳，采薇眸子緊緊盯著靜姝，她從來不曾見過自己的姐姐玩這樣幼稚的游戲，不由得替姐姐捏了一把汗。可這么多年來靜姝從來不曾這般逼人的張揚過，采薇不知此刻她從骨子里透露出的自信是從哪里來的，不僅移開眼去望向長樂，長樂到底是公主，采薇寄希望于她能夠說上一句話解了靜姝的困，卻瞧見長樂滿臉的期待，只得疑惑的安定下心神一看究竟。

靜姝彎下身子，在草地上的石子中揀出一顆面上最是光潔的，拿在手中輕輕掂著，清亮的眼眸中閃爍著動人的光彩，掠過李恪時候，尖尖的下巴向上揚起，唇畔若有若無的弧度驚艷了太液池畔的春光。

李恪原瞧著她揀鵝卵石的樣子，只覺得是拿腔作勢，但不知道為什么，在正對上她眼眸與笑靨的那一刻，心中一動，如同早春時候第一株柳樹吐出的新芽觸碰到的湖面，輕輕柔柔，卻蕩漾起一圈一圈的漣漪久久不能平靜。

靜姝款款踩過草地，靠近太液池的方向，還沒等身邊的人看清楚她的動作，那枚光滑精致的鵝卵石，已經(jīng)隨著她飛快揚起的手腕，在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弧線，落入池中。干凈利索的動作，不見半點的遲疑猶豫，再回看的時候，不偏不倚，那枚鵝卵石恰好也落在太液池的池中心，與李恪扔的那枚，八九不離。

靜姝還不曾說話，采薇先拍著手跳了起來，拉著靜姝道：

“阿姐，你好厲害，我都不知道，你還會這個?！?

靜姝被采薇夸得微微有些臉紅，拉著她的衣袖，示意她安靜。

李恪望向靜姝，若是所思。靜姝不察，俏生生抬頭，眸中顏色更是明亮了不少，李恪見狀忙收回視線，遲疑半晌，轉(zhuǎn)而恢復(fù)尋常模樣，出口言語也是冠冕堂皇：

“看來如今依舊是風(fēng)流人物輩出，實是我大唐之福。方才是本王唐突了?！?

李恪既如此說，靜姝自然也不好再追究，皇室貴胄的身份，縱然是他僭越冒犯在先，卻也只能就此了結(jié)。

長樂上前來，正要拉著靜姝，李恪先一步彎下身子，拾起一枚棱角分明的鵝卵石，兩只手指捏著，遞到靜姝眼前。

“小姐不如試試這枚石子如何？”

從前在湖邊丟石子時候，兄長們就說該擇了光滑的鵝卵石來扔，才扔得最遠。至于這般棱角分明的鵝卵石，卻是從來不曾試過。

片刻猶疑之后，靜姝無暇顧及長樂采薇神情，手臂輕輕抬起，蔥指才捏到鵝卵石時候，李恪甫一松手，轉(zhuǎn)而探手抓住靜姝纖纖皓腕，借力把靜姝攬進懷中。

靜姝只覺得身子一旋，便貼進一個溫暖的桎梏，李恪的下巴抵在靜姝的耳旁，唇貼著她的額頭一掠而過，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言：

“其實這棱角分明的石子更有趣，不信你瞧?！?

靜姝只覺得手臂被人帶起，貼著李恪充滿陽剛氣息的身子，一時間臉頰發(fā)燙，耳邊傳來采薇的呼聲，忙旋轉(zhuǎn)身子想要脫離他的桎梏，奈何李恪也曾是征戰(zhàn)殺伐的人，哪里這般容易叫靜姝掙脫開。皓腕一動，靜姝身子微移，指尖的石子順著力道飛了出去，在空中盤旋片刻，落入水中，漣漪散開從最美的花樣。

李恪松開手，無不遺憾，道：

“可惜了，偏了些?！?

靜姝三步并作兩步往李恪相反的方向挪了挪，紅撲撲的臉上是令人心神搖曳的顏色，垂首半晌不言。

長樂上前一步，走到靜姝身邊，拉著靜姝的手將她掩在身后，眸子盯著李恪隱隱有怒色：

“姝表妹可不是三哥府里的那些姬妾，今日姝表妹們是母后請進宮來的，三哥此舉，未免有些不妥了吧?！?

李恪無所謂的笑笑，這世上女子，他見得多了，有大家閨秀規(guī)行矩步樣的，難免叫人覺得枯燥，有青樓鴇兒調(diào)笑諂媚樣的，卻有著實讓人察覺笙歌之后才是寂寞的開始。時候久了，他竟不知還有什么樣的女子能吸引他停步駐足。

直到今天，他遇見了她。

李恪不言，只是無所謂的笑笑，都說他是大唐皇室里最紈绔的一個，那坐實了這個名兒又如何，手指尖才殘留著剛才握靜姝手時候的香甜氣息，竟然比最好的胭脂味道更叫他流連。

“你們在做什么？”

承乾從桃花樹后走來，長孫湄并不曾跟在他身邊，大約是注意到這里還有旁人，為了避嫌罷了。

“大哥你看來了，你看，三哥剛才……”

長樂正要將事情原原本本告訴承乾，靜姝驀地抬頭，眸子盯著長樂，微不可察的搖頭。長樂一頓，多年的心有靈犀讓她明白靜姝不愿意張揚的意思，硬生生轉(zhuǎn)過話頭。

“三哥在教我們怎么丟石子丟得遠呢。”

“真是這樣？”承乾低頭一臉寵溺的問著長樂，顯然他是不信的，卻也不想戳破了，說到底這也是在太極宮里，這三弟再如何的紈绔，也不能在這里做出什么出閣的事情來。

長樂心虛的點了點頭。

“大哥你怎么會來這兒呢?！睘趿恋捻右晦D(zhuǎn)，長樂立刻轉(zhuǎn)了話題，故意問。

“剛剛路過對岸，瞧著你們這兒很是熱鬧，過來瞧瞧，只是不知道，原來你們都在?！闭f話目光定在李恪身上，道：

“三弟也回來了，有些日子不見，更成熟了。蜀地的日子，可還適應(yīng)？”

李恪方才彎身拱手，道：

“多謝大哥關(guān)心，臣弟在蜀地倒還一切安好?！?

“那就好，父皇也是日日惦記著你，這回既然回來，可要多留些日子再回去?！?

李恪低頭，偷眼打量著靜姝，她既然已經(jīng)回了京城，他自然會為了她多留些時日。原本正苦于沒有理由，如今承乾提了這話，他當(dāng)然樂得順勢而下：

“大哥既然這般說了，那臣弟恭敬不如從命?！?

承乾算著時候，長孫湄也該回來了，李恪在這兒總有些不便，道：

“諸位皇弟歸來，今晚父皇于兩儀殿設(shè)宴，三弟咱們一道先去看看吧?！?

李恪應(yīng)下，承乾先行一步，李恪緊隨其后，從靜姝身邊路過時候，故意一頓，靜姝心中一緊，見靜姝如此，李恪才心滿意足的跟著承乾先往兩儀殿去。

承乾才離開不久，長孫湄腳步輕快的走了過來，瞧她的模樣，今日李承乾的話兒想必是說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可等著她的卻是面前神色各異的四人，一時訕訕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皇后身邊的女官從小徑走來，看到五人，屈膝道：

“皇后娘娘命奴婢傳話，時候不早了，請公主并四位小姐回立政殿。”

除了長樂，四人朝著女官屈膝回禮，看著遠處的天邊金烏西墜，想起晚間兩儀殿賜宴的事兒，也不敢再耽擱，收拾好各自的情緒跟著長樂回立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