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飲山林夢清溪,詩詞曲賦會無極。
明察秋毫蘇君子,顛倒是非柳白衣。
北都殺人不留命,南山誅心多猜疑。
奸宄天下共誅之,無論鴻飛計東西。
“日后,這首詩自會流傳江湖,還請蘇三先生放心。”
送走揚燮之后,方醉與沈哭也要帶著秦杜,昏去的柳春秋,以及薛李的尸身離開了。沈哭臨走之前,卻忽然留下一首詩,與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但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蘇溫卻心領神會,而且非常滿意。
少陵野老沈哭,身為三百詩門代表,又是“大李杜”之一,江湖上素有“詩史”之稱,而這也是蘇溫邀請他的原因。
他需要有人將柳楓橋顛倒是非黑白,栽贓嫁禍他人的消息傳出去。
沈哭與方醉雖然配合度不高,既不參與追捕,又帶走了柳春秋,到了最后,卻終究還是釋出了善意,給了蘇溫一點薄面。
兩人走后,一直默言旁觀的何安在,方才對蘇陌說道:“蘇兄啊,這次的事情,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何安在這話,雖是對著蘇陌說的,眼神之中的邊塞風沙,卻吹向了蘇溫的背影。
說罷,何安在便也登上了一艘竹筏,揚長而去,無極潭邊,只剩下了蘇陌,蘇溫,曲觴與柳之羲。
蘇溫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曲觴的肩膀:“今日之事,多謝曲少俠的背書了。只不過嘛,你畢竟是正主,如果不參與追殺,未免說不過去。柳少俠既然受傷了,便由在下帶回蘇香門第醫治吧。”
曲觴立刻抬起了頭,回以狐疑的眼神。
蘇溫心中明白,淺淺一笑:“曲少俠大可放心,柳少俠既然大義滅親,蘇香門第自然不會為難。只要柳楓橋身亡的消息一到,你的朋友們自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柳之羲本是壯士斷腕,刻意放走柳楓橋,誰曾想如今卻順理成章成為了蘇溫的人質。
曲觴咬了咬牙,看了一眼柳之羲,柳之羲強忍傷痛,點了點頭安慰曲觴。
曲觴無奈地閉上了眼睛,搖了搖頭,便站起身來,一言不發,踏上一艘竹筏,趕往與揚燮會合。
曲觴一走,蘇溫便點了柳之羲周身要穴,柳之羲就暈了過去。
這時候,蘇陌方才默默地站了起來,小心地捧起了歐陽暮雨的尸體,緩緩走近了歐陽豪的棺槨,將歐陽暮雨的尸體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歐陽豪的旁邊,干澀的眼角竟忍不住有些濕潤。
蘇陌久久地望著棺槨之中兩個人的尸體,長長地嘆了口氣,對蘇溫說道:“你最好也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夢溪之上,沈哭見前后無人,便湊近了方醉的耳邊問道:“今天這事兒你怎么看?”
方醉倒臥在竹筏上,醉眼朦朧,握著酒壺的手卻仍是不停地把酒往嘴里送,好像不喝酒就會死一樣。
“假的,都是假的。”
“何以見得?”
方醉勉強睜開了一只眼睛看著沈哭:“你見過有人面對自己的滅門仇人,這么冷靜的嗎?”
沈哭笑了:“醉者看得倒是透徹。”
方醉也笑了:“我是醉了,但我的心卻沒有醉。”
方醉嘆了口氣,卻又自言自語道:“若這世上能有酒,讓心也醉了,我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換上一口啊。”
他又飲了一口酒,正要把酒壺遞給沈哭,卻忽然想到了什么,在沈哭接過酒壺的那一刻縮了回來。
“不對啊,既然你也看出來了,你又何必要替他寫這首詩呢?”
沈哭卻一把搶過了酒壺,故意飲了一大口之后,看著方醉說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這江湖上的真真假假,什么時候有個定論了?管他呢。”
“哈哈哈,我以為你是個謹慎的人,沒想到比我還愛胡鬧。你這胡鬧,值得再敬你一杯。”
說罷,方醉便將剛剛搶回來的酒壺丟了過去。
沈哭又灌了一大口:“謹慎得多了,自然就累了。我倒是羨慕你,我可從來不敢醉。”
喝完之后,沈哭搖了搖酒壺,卻已經空了。
方醉開玩笑說:“不敢醉還喝這么多。從嗜酒的人嘴邊搶酒,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等會到了岸,我給你補上便是。”
方醉搖了搖頭:“我這酒可是南都風滿樓的醉江仙,尋常的酒如何入我法眼?”
“那清風醉如何?”
方醉一怔:“那可是能殺人的酒。”
“那也可能是能讓你心也醉了的酒,你不敢嗎?”
方醉看了一眼暈過去的秦杜,自然明白了沈哭的意思。
“有何不敢?酒鬼的宿命,是要淹死在酒壇子里的,難道還會怕能殺人的酒嗎?”
說到這里,方醉肚中酒蟲作祟,又想飲酒,一仰頭,卻發現一滴酒也沒有掉下來,他這才忽然想起,酒壺已經空了。酒癢難解,他心情很不好地看了秦杜一眼,說道:“如果是我,絕對不會管這個廢物。”
沈哭卻忽然斂起了笑容:“可我畢竟是沈哭。”
方醉看到沈哭臉上的認真,不禁有些尷尬:“我明白,我明白。”
同一時間,兩條人影也趁著騷客雅集上的混亂,摸上了凌云峰。
“這次的事情結束了,便跟我回去吧。”
“我不要,我還沒玩夠呢。”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先不管這些了,快到頂了,等會兒按我說的做。”
沒過多久,兩人便到了峰頂的草廬面前。
其中一人整了整衣衫,干咳了兩聲,搖了搖手中的羽扇,朗聲道:“南陽諸葛廬諸葛淵藪,特來拜會毒孤谷九毒童子,還請現身相見。”
“諸葛先生怎么忽然來了?”
草廬的門扉被輕輕推開,里面走出來的卻是讓人意外的身影。諸葛淵藪見情況有變,立馬拉住了身后正要閃到一旁的人。
諸葛淵藪有些意外,卻也十分鎮定:“閣下是這里的主人嗎?”
那人拱手道:“在下獨孤慧。”
諸葛淵藪恍然大悟:“原來是左輔大人的公子,幸會幸會。”
獨孤慧亦笑臉相迎:“不知諸葛先生此來,所謂何事啊?難道也是為了草廬中的人嘛?”
“明人之前,就不說暗話了。”諸葛淵藪指了指身后的人,“舍妹清蘅與草廬中的那位姑娘是朋友,故而求了我來替她討人。”
清蘅狠狠地拉了拉諸葛淵藪的衣襟,埋怨他怎么把實話說出來了。
諸葛淵藪卻微微用力抓了抓清蘅的手,示意她安心。
獨孤慧也是十分意外,他也沒想到,諸葛淵藪竟會如此坦誠:“那諸葛先生恐怕要敗興而歸了。草廬內的姑娘是父親大人的貴客,慧不敢輕易放人。”
諸葛淵藪卻回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倒是真聽你父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