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事堂中的云漪百無聊賴,她實(shí)在很想回紫薇兵器閣做事,因那里的師兄姐妹更好說話,而且有關(guān)兵器的事情無闕也更愛聽。
要說點(diǎn)什么才能引起陵越的注意呢?云漪試探道:“大師兄,聽說云汐師姐最近心情不大好?”
陵越不語。
云漪再接再厲:“不如讓她跟我們一起出去散散心吧!濯柳、濯月、我還有江蘺師姐過兩天要去玉浮北邊找仙樹?!?
果然,聽到“江蘺”的名字,陵越才有了一點(diǎn)反應(yīng),問:“什么仙樹?”
“求姻緣的仙樹!”云漪煞有介事道,“其實(shí)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聽說最近那里游人如織,大家都把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寫在小竹片上、裝進(jìn)錦囊中,只要能把錦囊拋上枝頭,仙樹就能保佑戀人相親相愛且緣分長久哩……嘖嘖……”
陵越:“無稽之談。”
云漪撅起嘴,她就猜到陵越會有如此評語。本來話題就此結(jié)束,不過她突然頑皮心起,想讓陵越也緊張下,便問:“大師兄,你的本名是不是叫蕭世凌啊?”
陵越筆勢一頓,問:“你怎知道?”
云漪得意地說:“我看江蘺師姐在竹片上寫的??!”
陵越不再理會云漪,不過云漪打賭陵越肯定是在故作鎮(zhèn)定,若非如此,一貫下筆如飛地他怎會開始接二連三地寫錯字?其實(shí)陵越的本名,她早就從云汐那里聽說過,根本不是看江蘺寫才知道的。
陵越自謂心事無人知曉,但并不是每個人都是瞎子。
“大師兄,你跟江蘺師姐還有可能嗎?”云漪也知陵越不會理她,但越是如此,她便越要胡說一氣,最好能煩得陵越將她趕回兵器閣,“我看,若是仙樹也認(rèn)定你二人有緣,大師兄就從了吧。人何必更跟老天爭呢?再說江蘺師姐也不差,不算委屈你啊……”
仙箓司九日一休,難得的假日卻要去找什么仙樹,江蘺對此興致不高……不過濯月、濯柳姐妹已三番兩次邀請她一起出去游玩了,如果總是拒絕,便也實(shí)在顯得不通人情。
剛從烏蘭臺回到山月居中,江蘺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竹片上干涸的墨跡,忍不住長吁短嘆。
她哪有什么心上人可相親相愛?為了不掃眾人的興,她才勉強(qiáng)寫了個名字。
好在云漪要偷看時,她及時捂住了前兩個字。只見到末尾一個“凌”字的云漪想當(dāng)然地以為是蕭世凌,殊不知……
江蘺把寫有蕭道凌名字的竹片隨手一扔,即便她不是很相信仙樹真有神效,也覺得不該隨便拿他人的姓名做游戲。
四人相約從玉浮北丘的北冥臺出發(fā),但沒想到那里早已等著一個人。
“不會吧?!苯y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著用細(xì)線吊在右手食指上的錦囊,驚訝地發(fā)現(xiàn)眼前的蕭道凌手中也有一個相似的物事,便問,“蕭師兄,你也要去求姻緣?”
濯月、濯柳、云漪三人面面相覷,蕭道凌倒是不以為意,笑對三人說:“秋山勝景不宜負(fù),諸位請吧。”
四人相繼御劍乘風(fēng)而起,向北飛去。
底下人頭攢動的地方就是仙樹所在?這深山老林之中,竟能見到百來十號穿著花花綠綠衣裳的凡人,也只能讓人敬佩有情人之精神可嘉了。
一行五人落地之后,云漪最先興奮地朝著一株巨大的花樹奔將過去,仰著頭尋找拋錦囊的最佳位置。濯月和濯柳稍稍落后,但也跟云漪一樣踱步觀察起仙樹枝杈的高低角度來。
蕭道凌原地站立,兩手抱在胸前,低頭問江蘺:“你怎不過去好好看看?”
江蘺:“不就是棵樹嗎?也沒有什么特別好看的……”
蕭道凌:“不是看好看,是看如何才能讓錦囊掛在花枝上?!?
江蘺:“既然這花樹有靈性,那要是有緣,瞎拋都能拋中。如果無緣,看來看去也沒用。”
蕭道凌:“我看你不像是來求姻緣的?!?
“其實(shí)我很想求姻緣?!苯y對此毫不諱言,“但是我覺得這個方法有點(diǎn)瞎。畢竟我還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子叫什么名?!?
“那你寫的是誰?”蕭道凌好奇心起,搶過江蘺的錦囊。
江蘺嚇出一身冷汗,心想還好昨晚把原來的竹片扔了,如果現(xiàn)在錦囊中的竹片上寫著“蕭道凌”三個字,又被蕭道凌本人當(dāng)場抓獲,自己豈不是跳進(jìn)黃河也洗不清?
“赤貍師兄不會這么無聊吧……”江蘺攤開手掌心,示意蕭道凌把錦囊還回來。
蕭道凌本來也沒打算真拆錦囊,聽她這么說,便乖乖地還了回去。
“中了中了!”
“中了!”
濯月姐妹和云漪撥開人群,從仙樹的方向折返回來,面上樂開花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你們兩個快去拋啊,我們都拋中了!”三人繞到江蘺和蕭道凌背后,推搡著把蕭、江二人往前趕。
江蘺:“哦哦哦哦我這就去!”
蕭道凌對江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你先?!?
眾人屏息以待,江蘺也假裝鄭重其事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將錦囊往上一拋——
消失了。
“???是我眼花嗎?錦囊不見了?”濯柳不死心地依然仰著頭東看西看。
濯月捂住濯柳的嘴,一邊偷偷觀察江蘺的表情,似乎很怕她因此而難過。
江蘺聳聳肩,嬉皮笑臉對眾人道:“看來我只能專心修道了。今天拋中的三位,是不是該請我吃飯???”
云漪連忙從后面搭上江蘺兩肩,安慰道:“請請請,吃什么都行!”
“哈哈,如果我也拋中了,我做東?!闭f罷,蕭道凌也將錦囊向上擲去——
穩(wěn)穩(wěn)地掛上了一株高枝。
濯柳嘆道:“哇,好高??!”
濯月問:“現(xiàn)在問題來了,吃什么?敲蕭師兄竹杠的機(jī)會可不多?!?
云漪蹦跳著說:“去蓉城松月樓吧!?。?!松月樓松月樓松月樓……”
蕭道凌見諸人都看向自己,原來是在用眼神征求自己的意見,便笑著說:“我沒有異議,走吧?!?
在踏劍飛行之前,他來到江蘺身側(cè),低聲在其耳邊說了一句:“要么這樹不準(zhǔn),要么……你沒有寫陵越。”
江蘺皺了皺眉,沒太聽懂蕭道凌的意思。
蕭道凌正跟江蘺賣關(guān)子時,突然警覺地回過頭去——
他看到花樹后一個熟悉的身影倏然消失。
“原來如此。”蕭道凌自言自語道。
“不知為什么,我最近總覺得心神不寧。”云漪兩手拍打著松月樓的紅木欄桿,對坐在身后的四人說道,“唉,上菜好慢吶?!?
蕭道凌才發(fā)現(xiàn),自己因帶著四個如花似玉的女子進(jìn)酒樓,引來了不少艷羨的目光,頓時有些不自在,只能埋頭給自己滿上幾盅。
濯月看出了蕭道凌的手足無措,在心里暗笑了下。她沒有安慰蕭道凌,而是抬起視線去搭云漪的話:“怎么個心神不寧法?”
云漪一屁股在濯月姐妹中間坐下,又是撓頭又是唉聲嘆氣,道:“就是說不上來為什么,只覺得好像什么地方有些古怪?!?
濯柳:“多半是月事要來了吧,看誰都不順眼。”
云漪:“哎呀不是不是啦?!?
江蘺:“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云漪拄著腦袋眼珠上翻,想了想,道:“有一兩個月了吧?!?
濯月給云漪倒了杯涼茶,說:“這一兩個月來天氣炎熱,難免心浮氣躁。”
江蘺:“是太忙了嗎?綜事堂的事務(wù)且應(yīng)付不暇,前段時間還有天山和崆峒的弟子前來拜訪,也都是勞你接待的。記得我上次在中丘撞見你引著那伙兒人四處參觀,曬得人都冒煙了。”
云漪聽言,突然背脊一涼,好像被江蘺說中了什么。是崆峒和天山的弟子讓她覺得不對勁嗎?這種似有若無的靈感瞬間飄散,很快她又失去了頭緒,只能感慨道:“唉!我是很忙啊,最討厭大師兄了?!?
濯月哈哈大笑,說:“看來這里討厭陵越的人還真不少啊。你們可收斂些,別忘了今天是陵越的兄長付賬。”
云漪立刻捂住了嘴巴,沖蕭道凌笑了笑。
蕭道凌:“怎么,除了云漪,還有別人不喜家弟么?”
濯月眼珠瞟向江蘺,但沒說破。然而江蘺卻傻到了對號入座,趕緊說:“沒有啦?!?
云漪:“誒,說到大師兄,他最近可奇怪了你們知道嗎?”
濯柳幸災(zāi)樂禍地問:“他怎么了?因?yàn)樯匣氐孽砬虮荣愝斀o赤隊(duì),所以受刺激了嗎?”
“那倒不是,不是我偏袒他,他對于蹴球的勝負(fù)并沒有那么上心?!辈艘焉袭叄其暨叧赃叺?,“不過他最近總是自言自語,說什么‘來世、來世’的。”
半塊未嚼爛的肉噎在江蘺喉頭,顯然是云漪的話使她有些驚訝——莫非自己的一句戲言,真被陵越放在心上了嗎?
蕭道凌:“來世之事,未免太虛無縹緲?!?
江蘺歪著脖子一想:確實(shí)如此。
來世是最不負(fù)責(zé)任的諾言,誰知道自己來世會做牛做馬做蚯蚓還是做螞蟻呢?況且陵越口中的“來世”,也未必跟自己說的話有關(guān),還是別自作多情了。
她喝了一大口茶把食物送入胃中,繼續(xù)與旁人漫無邊際地閑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