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舊事
- 陣壓
- 喔嘞哇鋼大木
- 2564字
- 2019-03-23 10:32:51
小屋中,程徹坐在窗邊,漫無目的地看著外面小燕山蜿蜒起伏的山脊線。
“我想……”他道:“那九千歲怎么也料不到,京城跟前的小燕山下,還藏著一個天機營亂黨?!?
聞言,袁飛臉色陡然一僵,但眨眼間又松弛下來:“世侄說笑了……”斟滿了茶水,袁飛端坐在桌子一邊,另開話題道:“某只留下了一個化名,倒沒想到,世侄還真的會找上門來了?!?
“怎么?”程徹眉峰一挑,反問道:“難道袁叔父覺得,世侄不會回來、過問我父親的事嗎?”
程徹一口一個叔父,話語中卻沒有多少對待長輩的敬意。這倒不是他不通禮數,而是數月前他父親的死,讓他對“寒風之亂”相關的人或事始終都心存芥蒂,加上他修煉者的身份,更無需對一個凡人奉晚輩之禮。
“不?!泵鎸Τ虖氐膽B度,袁飛輕蹙眉頭,垂首避開了程徹銳利的目光,搖頭道:“那日世侄走得匆忙,不曾留下什么消息,我雖篤定你會回來,但天機營血海深仇,我也不得不抱著最壞的打算,另做準備。”
“哦?”程徹掃了一眼堆滿了屋子的農具鐵器,輕笑道:“那袁叔父準備得如何了?”
“這……”袁飛露出幾分苦笑,嘆道:“九千歲那閹狗武功高強、護衛森嚴,雖然我等幾經謀劃、召集死士,但還是少了最后那一錘定音的手段……不過,若有世侄這份助力,大事可期矣?!痹挼酱颂?,袁飛猛地抬頭,滿眼興奮:“誅殺呂閹只是個開始,到時候,營救圣駕、蕩平閹黨、為天機營昭雪……”
“叔父,稍等。”程徹輕輕抬手,道:“好像,我只說過要替父復仇,從未答應要管天機營的事吧?”
“程世侄!天機營的事自然也是你爹的事!”袁飛一掌按著桌上,雙眉一橫、沉聲道:“寒風之亂后,我曾同程兄見過兩面,這些年,我們雖然都活成了喪家之犬、偷生鼠輩,但也時刻沒忘記天機營八千兄弟的仇、寒風將軍的仇!世侄,既然你是程兄之后,又習得一身上乘武功,若是不管不問,怎對得起程兄在天之靈?!”
話至于此,程徹仍是不為所動,只是神色冷漠地搖了搖頭,道:“我想先聽聽,當年的事,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世侄……”袁飛本欲再勸,可看了看程徹的臉色,才長嘆一聲:“此事,就說來話長了……”
他仰面望向遠山,仿佛開啟了塵封的回憶:
“十六年前,是仁成三十三年,先皇重病口不能言,但太子年幼,由國舅安遠公監國,九千歲呂智充也還只是內務司的太監總管。彼時,朝堂中外戚、宦官、士人各方勢力錯綜復雜,朝堂外二十一路諸侯王蠢蠢欲動,正是大燕江山危如累卵之時。”
“而寒風響將軍……”提到寒風,袁飛的眸子都閃耀著光芒:“他是先皇重臣,身為禁軍統領,麾下天機營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個個以一當十,是當時的燕京城中最強大的軍隊。在當時群魔亂舞的燕京,天機營倒向哪邊,哪邊就能壓制諸強、把持朝綱,可是,盡管多方拉攏,將軍始終不為奸佞所趁,守著那條‘禁軍受命于皇帝’的規矩?!?
說到這里,袁飛滿目自豪,而程徹卻暗暗搖頭:“朝政斗爭,怎么可能明哲保身呢?”
“仁成三十四年中,先皇駕崩,但死相怪異,死因不明不白。外戚、士人趁機爭權,卻沒料到太監呂智充異軍突起,憑著高超武功和一眾黨羽,搶占先機、挾太子以命天下,百官羸弱、諸侯們又心懷禍胎,將軍獨木難支,眼看閹黨以‘清君側’之名,血洗燕宮,誅殺太后、安遠公王親貴族計以萬人?!?
說著,袁飛臉上露出幾分憤懣:“仲武元年,本以為新皇登基,能重振朝綱,偏偏他認賊作父,將這呂智充認作‘亞父’,后來還封作‘九千歲’。自此,這呂閹內制群臣、外結諸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再也無可阻擋?!?
“寒風將軍不肯依附,暗中調查先皇暴斃之事,沒想到被小人出賣,惹惱了九千歲。他們先是罷黜了禁軍中與將軍親近的幾位統領,而后以主持圍獵慶典之名,派天機營八千人往大燕山榆林溝先行駐扎、整理軍備。結果,慶典之期已至,皇帝卻遲遲未到,將軍連發一十六路斥候去請命??赡睦镉谢实蹆x駕,有的只是十萬大軍的封堵!”
“當時,我身處軍中,對面的人有禁軍,也有諸侯的部隊,甚至……”袁飛冷笑一聲,道:“甚至還有燕國的宿敵,云中族的角鹿騎!可笑,寒風數代人嘔心瀝血征討的北域外敵,竟成了呂智充鏟除異己的援手!”
“榆林溝往北可至極北荒蠻之地,呂閹怕將軍外逃,便在北邊布以重兵……”袁飛滿面慘然,搖頭苦笑道:“將軍早就料到了,他表面上命我等斷后,實際卻親領禁衛向北佯攻,將禁軍精銳盡數吸引過去,才為我等創造了一線生機……可惜,兵力實在懸殊,只有我與程兄幾十余騎逃了出來?!?
“剩下的事,我都是數月以后才打聽了清楚……”說著,袁飛這鐵一般的堅毅漢子也雙眼通紅:“榆林溝的戰事,持續了三天三夜,寒風將軍不知我等情況,是以死戰,換來我等生機,至那最后一日,甚至天生異象,紅云蓋頂、降下血雨……最后,在尸山血海上,將軍孤身一人、持旗而戰,敵人縱有千百槍戟依舊近身不得,后以萬箭攢射,才……”
袁飛沒有說完,已是哽咽難言。
聽罷,程徹抿著嘴唇、不動聲色,許久,才道:“此后,你們就隱姓埋名,流浪在朝堂之外,謀劃復仇嗎?”
“沒錯……”袁飛沉聲說道:“我們這些人本該死在榆林溝,既然僥幸活下來,便要為了那八千兄弟而活!”
這或許,并不是那個寒風將軍想要的……這句話程徹并未說出口,只是搖了搖頭,問道:“榆林溝的事情之后,你們的家眷子嗣如何?那個寒風將軍,他還有家人尚存于世嗎?”
問罷,程徹不動聲色地一抬眼、注視著袁飛,這是除了報仇之外,他最關心的事了。
袁飛沉重地搖了搖頭:“最惋惜的莫過于此,可嘆寒風世代英豪,沒有留下半點骨血……榆林溝的事發生之時,呂宦派金吾衛秦保權誅滅我等九族,帶路的還是天機營叛徒,于云得!”說起此人,袁飛恨得是咬牙切齒,又抬眼看著程徹,嘆道:“天機舊部,只有我膝下一女因事發之時不在燕京才得以幸免,還有,就是程兄冒死從城中救出的你了。”
“父親?!?
袁飛所講與那個夢境里的事連接了起來,只不過程徹這角色已從程氏之子換成了寒風遺血。這件事,父親既沒有告訴同僚兄弟,也沒有告訴過我,究竟是不是真的?父親又是作何設想?
忽地,程徹心下一沉,有了答案:不管是姓程、還是姓寒風,父親所圖,只是讓我活下去吧。
二人相對無言,許久,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了進來。
“爹——”女聲婉轉似黃鶯,一個身著淡青長裙的少女就出現在門口,她亭亭玉立、膚如凝脂,如初發芙蓉,雙瞳剪水、波光瀲滟,似一雙月牙,正應了“小家碧玉”這四個字。
這少女,程徹不認得她,她卻認得程徹。
纖手一指,少女嗔道:“你、你!搶我雪狐的小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