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城郊外曠野，一老一少二人以遠超常人的速度馳行其中，隱約可見老者身上散發著一層青芒，乃是疾風真氣之效，這二人正是陸閑、程徹。

“恩公，我看您明明占著上風，為何要遁逃？”程徹頗為不解。

聞言，陸閑露出了一絲苦笑：“‘紅花綠樹’，一雌一雄，剛才那赤精仙子只是一朵‘紅花’，還有一顆‘綠樹’恐怕就在附近。若是同時對上這二人，就算是我也討不得好去。”

“原來她還有同伴。”程徹似有所思，忍不住問道：“這女子對我連連出手，是為何故？難不成也是為了藏真門招納弟子的事？”

“不然，他們二人惡名在外，絕不敢靠近藏真門這等玄門正宗。”陸閑瞥了一眼程徹，徐徐道：“那女人只可能是為你而來……”

“我？”

“據傳，那赤精仙子所煉功法名為《歡喜自在經》，全不似道家滋陰補陽的正經雙修路數，而是一門采補元陽的厲害邪功，能將男修的修為化為己用，像你這樣的年輕男修，不知被她害死了多少……”

程徹聞言，又回想起方才為女子的媚術所攝，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還好有恩公護佑，不然程徹豈不是……”

“無須多禮。”陸閑不再多做解釋，說道：“以那赤精仙子的性情，必會追來，若那‘綠樹’在側，脫身就難了。”

話音剛落，陸閑忽然心中一突，抬首仔細一分辨，面色一沉。

一望無際的曠野中，一個黑色的身影佇立在前方，又高又瘦如同一節枯木，仿佛下一刻就會被風吹倒似的。

“‘綠樹’青灰散人。”陸閑眉頭鎖起，聲音凝重起來。

都是聚氣六七層，陸閑又是風相修士，按理說甩開“紅花綠樹”二人應該是輕輕松松，可看青灰散人一副等待已久的樣子，分明是收到了赤精仙子的傳音。要知道，聚氣期想要傳音只能借助符篆，而符篆大多是一次性的，價值不菲，就算是陸閑這等成名已久的聚氣散修也不敢說隨意揮霍。

心知要有一場苦戰，陸閑祭出拂塵，對程徹囑咐道：“一會兒打斗起來，恐怕不能護你周全，小心。”

“恩公您盡管施展神通，程徹恐怕是已經拖累了您。”

陸閑搖了搖頭：“怪不得你，看其架勢這青灰散人已得了傳音，有你沒你，結果都是一樣的。”

言罷，陸閑獨自迎走上前去。

青灰散人骨瘦嶙峋、形同枯槁，發出的聲音也如枯木一般，處處漏風，極為刺耳：“陸白鶴！我還道紅花看走了眼，沒想到真的是你，哈哈哈哈，你是來湊藏真門的熱鬧吧？”

青灰散人歪著腦袋，凸起的眼球僅僅掃了程徹一眼，就叫他一陣心驚肉跳。

這“紅花綠樹”，一個花容月貌、年紀輕輕的美貌女子；另一個卻是面目可憎、行將朽木的垂暮老者，當真是古怪的一對。

青灰散人手中浮現起一陣綠光，腳下的野草竟如瘋了一般狂長起來。

凡階木法，草木催生術！

看著野草陸閑瞳仁一縮，說道：“恭賀青灰道友修為又精進了。”沒有遲疑，單手成印，身前赫然形成一道青色的風刃，隨心意而動。

凡階風法，風切術！

“哈哈哈哈，老夫不日前晉階聚氣七層，今日剛好與陸道友切磋一二！上次你銀池四友壞我好事，老夫銘記已久，沒想到報應到了今日。”

野草仿佛一只巨大的爪子，圍著陸閑合攏起來，卻被那風刃一一割斷。然而瘋長的野草無窮無盡，如此下去，定是那風切法術先行潰敗。

草木是木相修士的勢，要想取勝，必須先破了他的勢。

一紙黃符捏在手中，陸閑將真氣注入其中，霎那間，青色的疾風真氣竟轉化為赤紅的烈火。

凡階符法，熾火術！

符篆，借由特殊的符紙和墨水煉制，可將法術封印其中，斗法時，既無須念咒結印、也無須仙根屬性相同，只要注入一定的真氣，便可以施放符篆上封印的法術。盡管符篆是消耗品、價值不菲，但修士們還是趨之若鶩，畢竟只消耗些許真氣就能迅速地施展法術，危急時刻尤其是仙根屬性被克制之時，可是能夠扭轉勝負的存在。

赤紅的火球落在野草上，頃刻便已燎原。

“哼，班門弄斧，比起紅花的法術你這伎倆如同兒戲！”青灰見面前火勢，反而嘲諷道，說著，從腰上卸下一個青皮葫蘆，倒出一枚種子來。

“著！”

種子沒入泥土中，只聞噼啪幾聲爆裂聲響，幾息之間，小小的種子赫然生長成了一顆水缸粗細的樹木，在烈火之中，居然絲毫不受影響。

“火克木，那也得看是什么木！我這‘鐵皮真榕’，乃成名的靈木，區區凡火，豈能奈何得了。”

樹木上，數十條枝條猶如蛇蟒一般，向陸閑撲來。

陸閑見狀，將拂塵掛在腰間，手上青芒一閃，就多出了一根翠綠的玉竹橫笛，渾然不懼那如爪牙般的鐵皮枝條，竟閉目吹奏起來。

驚人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個枝條剛一靠近陸閑，竟次第斷裂、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利刃割開了一般。

綠樹無窮盡，清風吹不休。

“哼，居然和我們木相修士比拼消耗，你可知什么叫‘生生不息’？”

陸閑面露微笑，毫不理會。

良久。

“怎么會？你的真氣應已用完了，怎么會如此持久！”突然間，青灰散人像想到了什么，臉色一白：“除非……除非你隱藏了真正修為。”

果然，陸閑身上，一股遠勝于聚氣七層的氣勢忽然騰起。

“聚氣八層？！”青灰散人臉色已變得極為難看，他不過剛剛晉階聚氣七層，就算木相修士擅長消耗對拼，也不可能跨過一個小境界去抗衡聚氣八層的陸閑。越級斗法比拼消耗，是最愚蠢的做法。

一旁，程徹也一愣，心里嘀咕道：“明明告訴我是聚氣七層的修為，恩公這一計，居然連我都騙了。”

正在將敗未敗之時，青灰散人忽然心中一動，大喜道：“紅花，快來助我！”

“可惜……”陸閑一聲輕嘆，收起玉笛，轉身到了程徹的身邊。

那青灰散人真氣消耗甚巨，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另一邊，一個紅色身影顯現，那赤精仙子已然追了過來。

“陸老兒！”赤精仙子繃起一張俏臉，杏眼圓睜：“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陸閑一邊暗暗調息恢復真氣，一邊微微笑道：“為了讓青灰道友攔下貧道，仙子竟然耗費傳音符，不怕得不償失嗎？”

“不勞你費心，妾身損失的東西自會彌補回來。”這“彌補回來”四個字赤精仙子一字一頓，面如冰霜，可見真的是怒極了。

陸閑使了個眼色，程徹會意，又退開了數步。

“哎……”只見陸閑長嘆一聲，右手輕輕一托，便多出了一件巴掌大小的袖珍棋盤，棋盤質白如玉、形呈八角，一角還有道金色的裂隙，那似乎是修復過的痕跡，陸閑輕輕拂過，一副十分惋惜的樣子。

這是何物？連同著程徹，其他三人心中不禁起疑。

只聽一聲悶喝，陸閑憑虛而坐，左手在胸前結了個法印，突然，他伸出一指點在那棋盤之上，只見一股持續不斷的青色真氣如激流般注入其中，那棋盤隨之漸漸抖動了起來。

“這是……陣法？！怪不得你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原來是修習了此道。”青灰散人面露驚疑之色，旋即疾呼道：“紅花，切莫讓他施展出來。”

花火根須，紅綢綠蔓，二人一連串的法術，卻俱被陸閑周身青芒一一攔下。而陸閑臉上汗如雨下，一副痛苦異常的樣子，正當程徹忍不住詢問之際，“當”的一聲，傳來一個仿佛自遠處而來的玄妙鐘聲。

程徹正懷疑自己是否聽錯的時候，那棋盤刷的一聲飛如空中，浮于頭頂數丈之上。

“天偃明月夜，庭列眾星羅！”陸閑口中念念有詞。

“凡階陣法，九宮困殺陣！疾！”

猛然間，那棋盤星光大作，璀璨之中，分裂出了九個白色光團，向周圍九個方向激射而去，行約十余丈，沒入土中，登時，聲光大作。

數百個發光符文憑虛飛舞，混亂之中又頗有章法，一旁的程徹細細看去，體內的真氣竟不由自主的激發起來，順應著那符文的規律，在他身體百骸中流轉，連他自己都絲毫沒有察覺。

仿佛許久，又仿佛是一瞬間的事，九個光團之間，無數光絲隱隱相連，竟將四人全部籠罩其中。

陣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