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封大陸，是這片陸地很多個稱呼中使用最廣泛的一個，得名于千山橫斷、封絕通道之意。大陸方圓幾千萬里，盤踞其中的各族以千億計，許許多多的生靈終其一生也不過是在大陸上萬分渺小之地生存著。

燕國、衛國等等就處于一塊名為江北陸的角落里，不過是千封大陸東面一點微不足道的地方。而距此地上數百萬里的西南某處，一個名為青樞谷的地方，剛剛發生了一件大事。

獄法山中青樞谷，縱橫數十里，皆為大霧籠罩，無論修士凡人、還是飛禽走獸，貿然闖入者都會失去蹤影，再也不會出現，萬年以來皆是如此，因此此處又被稱作“霧隱禁地”，乃千封大陸上有名的絕地之一。

“霧隱禁地”并非不容活物，恰恰相反，其中正生活著一支不為人知的上古遺民。

這是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巨大石城，若外人一見必定嘖嘖稱奇，用材、規制、風格，都是在上古遺跡上才能看到的。城池并非整體化一，而是圍繞著中央的山峰平分成了五片城域，涇渭分明。

北城的中心有一座高聳入云的石塔，石塔中，一位四十上下的長髯中年端坐在石凳上，一襲尋常黑衫，相貌也平平無奇，隱約間有一股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氣度才透漏著他的不凡。

他手持著一卷玉簡，細細琢磨著，一副不會被外物打擾的入神模樣。

“岳羽叔父！”一個青年突然闖了進來，步伐紊亂、神色駭然：“出、出事了！”

名為“岳羽”的中年毫無停頓，眼睛都不抬一下：“寒山厲，你是一個后天武者，不是一個孩童。規矩都學到哪兒去了？”

“族、族長！”青年立刻半跪在地上，險些跌倒，壓抑著激動的情緒，說道：“稟告族長，先靈殿上摩睺先祖的元魂燈，燃起來了！”

“哦？”寒山岳羽緩緩抬起頭來，臉上透漏出一絲笑意：“免禮罷，語凝現在何處？本座要見她。”

寒山厲臉上一青一白，不敢起身。

“本座問你話，何故不答？”

寒山厲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道：“摩睺、摩睺先祖的元魂并沒有選擇寒山語凝?！?

“什么？”寒山岳羽一掌拍在案上，剎那間，隱有風雷之聲：“你莫不是看錯了？”

寒山厲慌忙答道：“侄兒絕對沒有看錯，摩睺先祖的元魂燈一個時辰前就燃燒起來了，可是令嬡、語凝堂妹卻身在教武場中，毫無、毫無異樣……”

“這不可能！祭司們不止一次地預測過魂命，語凝她、寒山語凝絕對是摩睺先祖最合適的人選……”

久居上位，寒山岳羽很快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態，心中卻思緒百轉：“若寒山一脈沒有覺醒先祖元魂，就意味著寒山氏千年以內少了一位天武強者，天武強者，足以對抗融魂期修士的力量。此消彼長，百年后的元魂試煉，當如何與其他四族抗衡……”

“族長？”寒山厲試探道：“該怎么辦？”

寒山岳羽沉吟許久，吩咐道：“通稟本族各長老，在各脈族人中尋找那個覺醒先祖元魂之人……本座，自去面見其他四族族長……”

他一起身，面前的玉案竟如粉塵一般潰散了一地，是方才他那一掌所致，余光一掃，他卻毫無惋惜之意：“這龍蛇紋玉案是我繼任族長時，語凝的賀禮……可惜她沒有覺醒元魂，與我無用?！?

一個時辰之后，石城中央、高聳的先靈殿中，元魂燈前五位身影相對而立，不怒自威。

正中一位身形極高、卻很消瘦的白髯光頭老者，手拄一丈高的混鐵棍，鐵棍兩頭浮著云霧山巒的雕紋，看起來頗有分量。光頭老者擰眉問道：“將你剛才所言，再為諸位族長講一遍?！?

聲如洪鐘、震懾眾人。光頭老者并沒有使出音波類的武功，只是沒有刻意收斂極深厚的煉體內力，不自覺外放一二，就已經讓人難以抵御。

“大族長。”面前半跪著的中年男子沒有遲疑，只是更加恭謙道：“五族族人計三千又二十一，附屬族人計一萬六千三百七十，上至臥榻不起的老者，下至襁褓中的嬰兒，無一人……覺醒先祖元魂?！?

無一人覺醒先祖元魂，聞言，幾位族長馬上就變了臉色。

“自古以來，元魂燈一點，就意味著先祖元魂覺醒，從無一次例外……”一位穿著男裝、英氣逼人的中年美婦說道：“如今谷內無人覺醒元魂，而摩睺先祖的元魂燈就在眼前燃燒著，難不成覺醒元魂的并非谷中之人？”

話音方落，另一位中年儒生模樣的族長立刻反駁道：“絕不可能！就算谷外還有我五族的血脈散落，但也都是斑駁不純，怎能和我谷中之人相提并論。”

寒山岳羽報之一笑，淡淡反問道：“那空山族長的意思是，這元魂燈出了問題？”

美婦接著說道：“哼哼，這象征先祖的四十五盞元魂燈，從上古時代流傳至今，雖只剩下三十四盞，但出岔子的事我穆山盈倒還真沒聽說過。”

儒生道：“我、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怕不是下面人排查不仔細，漏了哪個也不是不可能……”

倒有一位神采俊逸的白臉青年，不知是真的年紀輕輕，還是駐顏有術，竟也位列族長之中，抱臂佇立、默然不語。

“好了?！辈厣酱笞彘L稍一出聲，其他幾人當即閉口不言，一副以之為首的模樣，“寒山、穆山、空山族長的意思我都懂了。碑山族長，你有何高見？”

“咳咳?！卑啄樓嗄晡⑿Φ溃骸氨酵バ氯巫彘L不久，諸事還未通曉，如此重要之事還是仰仗各位。只是……”

“只是什么？碑山族長但講無妨?！?

“只是若這次先祖元魂真的覺醒到了谷外之人身上，元魂的安危固然重要，但與我五族的存亡相比，恐怕還要在其次?！?

藏山大族長道：“碑山族長是怕此事暴露了我五族的所在，引得修士覬覦？大可不必擔心，所謂先祖元魂，并不是先祖的真正靈魂，只會保留與其生前能力相關的部分記憶，至于其他的，不會留有一丁點印象，更不會知道關于這青樞谷的一切。”

“呵呵，碑山庭見識淺薄，讓大族長見笑了?！?

藏山大族長一擺手，不以為意，轉而鄭重道：“既然這覺醒元魂之人有可能不在谷中，我們還須做兩手準備?？丈阶彘L，你既然懷疑底下人不仔細，便由你著人重新排查吧。寒山族長？”

“大族長請講。”

“摩睺先祖元魂覺醒的人選原本是寒山族人，既然覺醒者不在谷中，理應由你族派人去尋找，你看如何？”

“好?！焙皆烙鹨还笆?，心下大定：“如此也好，只要不是寒山氏的其他族人覺醒元魂，對我這一支的地位就不會有太大影響。至于那個谷外之人，只需些許手段，自可將其籠絡在我麾下?！?

就在此時，殿外一陣嘈雜之音，寒山岳羽聽了眉頭皺起。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放我過去！別逼我動手！”

“語凝姑娘，各位族長正在議事，由不得你胡鬧。”

藏山大族長冷聲喝道：“何人喧嘩？”

守衛看了寒山岳羽一眼，遲疑道：“寒山氏，寒山語凝?！?

“寒山族長，既然是你的女兒，又是原本摩睺先祖元魂覺醒的人選，便由你處置吧。”

“多謝。”寒山岳羽一拱手，轉身道：“喚她進來?！闭Z氣清冷，毫無一絲親切之意。

不一會兒，一位二十歲左右的美貌女子走了進來。只見她一襲白衣，身材修長，正應了“冰肌玉膚”四個字，巴掌大的俏臉，蛾眉緊蹙，目含嗔怒，卻讓人生出憐惜之感。可即便再美貌，對這些活了綿長歲月、久經滄桑的煉體強者來說，絲毫不會為之所動。

“寒山語凝，你可知罪？”

女子很干脆地倒地跪拜：“語凝在先靈殿放聲喧嘩，干擾族長議事，是重罪?！?

“你知道便好，自去領罰吧?！?

“寒山族長?！焙秸Z凝叩首，一副決絕的樣子：“語凝請求出谷，尋找元魂覺醒之人！”

“不允?！?

寒山語凝聞言身形一顫，依然維持著跪倒的樣子。

其他族長也都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樣子。

“寒山語凝，難道你已經忘了我對你的教誨了嗎？！”

“父親！語凝沒忘！自記事起，語凝就被您反復教誨，自己是覺醒先祖元魂之人，是族人未來的依仗，是您的驕傲……可這一切到了今日，卻全都變成了笑柄！”清麗的語氣變了凝噎：“語凝執意要出谷，只是想看看，到底是誰比我更有資格覺醒先祖元魂！”

赫然抬首，寒山語凝一雙美目蒙上了水霧：“到底是誰，從我這里拿走了這一切！”

“你！”寒山岳羽額頭上冒出了青筋，可眾人面前還要制怒，他不僅是一個父親，更是一族之長，絕不能落了面子。

“那你便在這里跪著吧！”

寒山語凝聽聞這話也不為所動，一頭叩在地上，一副堅持到底的架勢。

看這父女對峙之時，一只手掌輕輕拍在寒山岳羽的肩上。

正是藏山大族長。

“讓她去吧，畢竟，她才是最想弄清楚其中緣由之人。弄清了此事，于寒山、于五族都是大功一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