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枚葉片像是進攻的號角，在被避開以后，第二枚，第三枚接踵而至。

十數枚葉片化作綠色的影子從四周襲來。

“都進車里！”

謝圖南反應只比柳樂生稍慢一點，鐵甲的手套只用了不到一眨眼的時間就已經戴上，而一旁的謝安手上也是多了一副破破爛爛的甲胄。

如果徐生看到這一幕，馬上就會明白過來，那天車夫說的鐵手被打廢，原來是這個意思。

無需多言，車夫們都很警惕，在獲悉自己可能有性命之危后，他們的神經便一直緊繃著，在柳樂生躍起后，察覺到異常的眾人都很快作出了反應。

勒馬，進車。

啪嗒。

謝圖南一伸手，將襲向馬車的葉片擋住，最后一名車夫也躲藏起來，除了李復，他只是讓馬車停在了原地，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仿佛視鋒銳的葉片為無物。

暗中的人不會注意不到這個怪異的現象，幾枚葉片調轉方向，朝著呆滯的車夫竄去。

嗡。

金色的光芒升起，幾枚葉片走了天鷹幫羽箭的老路，在觸碰到光幕的一瞬間崩碎。

柳樂生落到車頂，一雙碧藍的眼睛在四周搜尋，想將暗中出手之人找到，厚重的黑書又一次懸起，為眾人提供保護。

葉片越來越多，但在光幕前卻不能寸進，即使氣勢再嚇人也無用，它們曾給徐生帶來不小的麻煩，此刻卻全然失去了作用。

謝氏爺孫倆得以空出手來，也開始在四周查探，既然葉片不再是麻煩，那眼下要做的，就只需要將對方找出。

“看清楚這些東西的軌跡?！?

三人的目光落在紛雜的葉片之上，他們都明白，暗中的人必然是使用暗器的高手，此刻他們被葉片困住出不去光幕，但不管對方藏的多隱蔽，只要出手了，就有蹤跡可循。

然而讓人意外的是，這些葉片竟然至少有著三種軌跡。

感受到光幕上傳來的震感，柳樂生眉頭微微皺起。

不管是哪一種方向飛來的葉片都有著足以致命的力道，如果不是光幕的存在，這一車隊的人只怕都會交待在這里。

但所幸的是，隊伍還有一個柳樂生。

黑色的書籍將眾人牢牢護住，不留一絲縫隙。

過不了多久，周圍的葉片數量急劇變少，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全數退去。

在進攻了一段時間后，暗中人明白過來，只要這堵光幕存在，自己的進攻便等于白費力氣。

蘇秦靠在車廂一側，雙拳緊握，數十枚葉片在沖擊時響聲極大，窸窣之聲不絕于耳，他抬頭看了一眼身側，木制的車廂壁上正露著一個綠葉的尖頭。

在柳樂生光幕沒撐起之前，這葉子鉆了個空當，沒有人阻擋，它才得以展露自己的實力。

厚厚的木板被毫不費力的扎穿。

蘇秦臉色有些不好看，但在看到身前的人后，又強撐著沒讓自己流露出過多的情緒。

蘇夫人將頭緊緊倚在他身上，雙手將蘇青青耳朵捂住，仿佛那窸窣之聲是什么妖魔鬼怪，即便女兒還沒醒過來，也不想讓她聽見。

蘇秦只能在心中嘆氣，他明白眼下自己如果表現的懼怕，那妻子只怕真的會崩潰。

可縱然如此，蘇秦還是忍不住在心中迷惘。

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莫名奇妙的事情發生呢？

也就在這時，車廂外的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葉片的窸窣之聲不再，四周寂靜無聲，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外面，怎么了？

蘇秦一時有些捉摸不定，猶豫著是不是該出去看看，直到柳樂生的聲音自車外響起。

“走了？”

雖然只是兩個字，還帶著些猶疑，但卻讓蘇秦瞬間放下心來。

在夫人的肩膀上拍了拍，掀開車簾走了下去，一轉頭，正好看到從車頂一躍而下的柳樂生。

此刻，金發男子正四處張望，黑書還懸著，用作警戒，直到柳樂生終于確認，對方真的走了，才將它收回。

“少俠，你將他們…趕跑了？”

面對蘇秦的話，柳樂生不知該怎么回復，幾個眨眼后，他微微點頭。

“算是吧?！?

聽了他這話，謝氏爺孫倆對視了一眼，沒有作聲，柳樂生對此沒有在意，開始挨個車廂敲了過去。

“都出來了，沒事了，繼續走吧。”

四個車夫里，除了一個李復，其余人都還藏著，他們剛才或多或少都見識到了出手人的實力。

能刺穿木板的葉子，放在自己身上只怕會出一個窟窿。

“人都趕跑了，我們繼續走吧。”

柳樂生加大了力度，將車廂板拍得咚咚作響，車夫們這才一個個走了出來。

“真…真走了？”

杜修從簾后探出頭，有些小的眼睛警惕地查看周圍，只要有什么風吹草動，立馬就能退回去。

“沒錯，都走了?！?

直到柳樂生再次開口，杜修才重新回到車架，不好意思的沖東家笑了笑，在經歷了李復的事情后，他有些敏感了。

柳樂生表演的很好，一番話后讓車夫們不再那么緊張，但蘇秦卻覺查到了什么，湊過去低聲問道，

“柳少俠，你就實話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么情況？”

柳樂生面對車夫時的笑容消失，卻沒有開口，蘇秦見狀，連忙又道，

“你放心說就是，我蘇某經商了大半輩子，大的風浪雖然見得不多，但也絕不是一路平川走的過來，眼下雖然兇險，但這點承受的力氣也還是有的?！?

“先生何必問得那么清楚呢?！?

柳樂生還沒說話，謝圖南就先走了過來，他是老江湖，有些事情甚至不用去想，自然而然的，答案就會在腦子里出現。

“眼下不管狀況到底如何，我們都需先回主城之中，柳小兄弟這樣做無非是為了不耽誤行程，暗中的人確實被趕走，不然他也不會讓你們出來，只是現在不確定的是對方會不會再回來。”

謝圖南頓了一頓，隨后又道，

“眼下敵暗我明，柳小兄弟雖然有著…有著不尋常的功夫，但他防的了一時，卻防不了一世，唯有進到圣符軍駐守的主城之中，才是真正解脫之策，其他的先生就不要再多問了。”

柳樂生看了他一眼，而蘇秦則是舒了口氣。

這消息雖然不是太好，但也不算多壞，聽謝圖南的意思，至少暗中出手的人對自己暫時沒有太多威脅。

謝安全程沒有講話，他一直很安靜，身處危險之時，一昧的好消息反而會讓人猜疑不定，只有加點料，才會使人覺得可信。

車隊再次動身，碾過四周的碎葉。

不同的是謝圖南這次坐到了第二輛馬車上，其他人沒有變動，柳樂生手握著黑書，謝安雙手環抱，破爛的手甲并沒有取下。

只有他們三人明白，謝圖南的話并不是加了料的好消息，反而還對他們目前的處境作了很大的改善。

暗器真正讓人懼怕的時候，是在它還未出手，就像是你穿過一片繁茂的草地，人們跟你說這其中有致命的毒蛇，一下便足以要人性命，你小心謹慎，卻始終不知道毒蛇到底藏在哪里。

唯有時時刻刻防備，提心吊膽。

暗中人一開始顯然有著極大的自信，那漫天的葉片根本不能稱之為暗器，而是明目張膽的沖鋒，如果不是柳樂生在場，謝圖南兩人或許可以自保，但這一車的人絕對要留下。

而對方的退走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個殺手在正面對決中敗走從來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因為暗處才是他的領地。

暗中的人亦是如此。

如同攻城掠地，善使奇襲者不見城門，攻城之棰自一馬當先，誰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一旦亂了套，威力就會大減。

對于那出手阻截的人來說，潛入暗影，便是最大的威脅。

柳樂生抱著書，雙眼雖然看著前方，但實際則是將周圍的一草一木的動靜都收在眼底，以至于身旁之人說話時，差點將他嚇了一跳。

“他們還會回來?！?

平淡的聲音自耳旁響起，柳樂生將注意力收回，疑惑地看了眼身旁的車夫。

李復看起來還是那么呆滯，雙手木然的揮著鞭子，如果不是他又接著說了一句，柳樂生幾乎會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現在用不著這樣的，雖然會出手，但不是現在。”

柳樂生詫異地看了眼身前的車夫，剛想說些什么時，卻覺察到左邊似乎有了動靜。

左手抬起，一道極淡的金光射出，將還沒來得及靠近的葉片崩裂，這次出手非常安靜，沒有車夫注意到。

“這就是你說的不會出手？”

柳樂生哂笑，對此，李復不為所動，只是低聲道，

“假象罷了?！?

柳樂生明白他的意思，卻沒有再理會。

就算是簡單的騷擾也罷，故布疑陣也好，他都不得不全神以對，或許對方只是為了擾亂，但就算是擾亂，這葉片的殺傷力也不會削減。

不過是次數的變化罷了。

錚。

一道微小的顫音從身后響起，隨后，傳來杜修的聲音，

“咦？剛才是什么？好像有東西從馬車上出去。”

“你看錯了?！?

謝安沒有解釋，他并不能做到像柳樂生那樣，不引起絲毫動靜，但他不說，杜修也不好多問。

柳樂生沒去理會，他當然知道對方做了什么，而在隨后的一段時間里，謝圖南也同樣有所動作，雖然有些響動，但卻沒引起人的注意。

在這世界里，活得久的人都有些本事。

柳樂生這樣想著，轉身掀開簾子。

徐生還是沒有醒來，石匣放在他周圍，那上面有著些紋路，深淺不一，看起來雜亂無章，像是被石頭摩挲而成。

柳樂生瞇著眼睛看了一會，重又將簾子放下。

這段時間里，只能靠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