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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長談

  • 畫堂春暖
  • 幕心
  • 3030字
  • 2018-06-19 17:29:09

當晚秦畫晴輾轉反側,不知該不該去尋魏正則。

這樣冒冒失失的過去,實在于理不合。就算魏正則看起來很隨和,她卻控制不住拘謹慎行、小心翼翼,可能是因為知道他以后會飛黃騰達,心下總帶著幾分討好和忌憚。

不去問這件事也沒什么,但秦畫晴到底憂心父親,怕他鑄錯太狠,必須事事操心,以防萬一。

這輩子,自己就是來補簍子的吧。

秦畫晴嘆氣,抱著被子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一早,秦畫晴便向張氏說自己要去鋪子查賬,張氏疑惑道:“你父親才去上朝呢,天還沒亮,這么早去作甚?”

秦畫晴認真的說:“就怕天亮店里來了人,做幾單生意帳也不好清算了,一個月就早這么一天,左右閑來無事。”

張氏見她這些日子忙里忙外,前段日子又遭了那樣的事兒,人都瘦了一圈,心疼極了。

她伸手摸了摸秦畫晴的頭發:“不要太累著自己。你啊……好像從落水后,突然就長大了似得?!?

秦畫晴心里一緊,面上卻笑意盈盈:“母親難道不喜歡嗎?”

“不管你什么樣兒,母親都喜歡得緊?!?

張氏到底沒有懷疑,只叮囑她早些回來。

秦畫晴和錦玉裝模作樣去成衣鋪和糧油店晃了一圈,將一幫護衛留下,悄悄從后門坐上馬車,往城郊駛去。

畢竟起太早,秦畫晴有些犯困,她靠在馬車的軟墊上,閉著眼問:“錦玉,確定是魏大人府上么?”

“小姐,你放心,我都打聽好了,魏大人今日休沐?!闭f到此處,她語氣一頓,“前些日子張……張家新置的宅子也在那邊?!?

秦畫晴睜開眼睛,蹙眉道:“可別讓他們發現了?!?

錦玉點頭:“郊區地廣,所隔甚遠,不用擔心被熟人碰見?!?

秦畫晴“嗯”了一聲,索性不去理會,就算被發現,她也有法子搪塞過去。

馬車轔轔,走了近半個時辰才到城郊魏府。

秦畫晴挑開車簾,極目眺望,但見茂密綠樹掩映著一座灰墻青瓦的樸素宅子,還沒有秦府一個院子大。

錦玉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色,焦道:“這天又悶又陰,估摸是要落雨了?!彼D過身,說,“小姐,不如我們今日先回去,改日再來拜訪?”

天邊烏云翻滾,聚集在一起越來越低暗,四周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暴雨將至。

秦畫晴雖想歸家,可今日好不容易撒謊出來,她又不想放棄。更何況當今官員十日才一休沐,若要拜訪,又得等十天,倒是麻煩。

思忖再三,她蹙眉道:“我去問問魏府的下人。”

錦玉想說她去便可,但秦畫晴已經彎腰下車,徑直來到魏府門前。

大門上朱漆斑駁,扣門的銅環染上苔痕,秦畫晴心道莫不是走錯了?狐疑的敲了敲門。

連敲三下,也沒人來開。

錦玉皺了皺眉,直接上前“咚咚”拍門,秦畫晴連忙拉住她手腕,搖搖頭:“不能無禮?!?

她話音剛落,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一名身穿青布袍、年齡約莫六十上下的老伯,正疑惑的看著她們。

“二位姑娘找誰?”

秦畫晴朝他微微一笑,禮數周全的問:“老伯,請問魏大人在府上嗎?”

那老伯倒也沒搪塞,直言道:“天不亮就去蓮塘釣魚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釣魚?”秦畫晴一愣,“蓮塘在哪兒?”

老伯隨手指向西南方:“隨著這條小路過去便是?!?

秦畫晴朝他道了聲“多謝”。

主仆二人剛走到馬車邊,就聽天邊“轟隆”一聲炸雷,雨說來就來。

霎時驟雨傾盆,墨云虬結,樹葉被雨點砸的叭叭作響。錦玉一手擋著秦畫晴頭發,一手飛快從馬車上取出一柄繪冬月臘梅的油紙傘。

“小姐,這雨太大了,要不我們回去吧?”錦玉和秦畫晴共撐著傘,卻都淋濕了肩膀,一柄傘根本遮不住。

四周仿佛掛著無形的珠簾,迷蒙蒙一片。

秦畫晴擦了把額上滴下的雨水,讓錦玉先上馬車,隨即道:“你在車上等著,我找到魏大人便回?!?

錦玉急道:“小姐,不可!”

“你連我的吩咐都不聽了?”已經都這一步了,下次再拿什么借口出來?難道遇到一點風風雨雨就被阻撓嗎?

豆大的雨點砸在油紙傘上,秦畫晴說話聲音很大,錦玉被她訓斥,當即便不再阻止,而是叮囑秦畫晴小心,有事情便大聲叫她,她一定會趕來。

秦畫晴心一暖,又叮囑車夫照顧好她,這才撐著傘,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蓮塘去。

雨勢太大,秦畫晴半截裙子都被濡濕,繡鞋上滿是泥濘草葉,可這副臟兮兮的樣子她也顧不得了。

她提著裙子,順著木屑小路走了片刻,繞過一排種著牽?;ǖ陌珘?,跳入眼簾的便是無窮無盡的碧綠荷葉,夾雜著數朵白白紛紛的蓮花,一股淡淡的荷香夾雜著泥土雨水的味道撲鼻而來。

落雨紛紛,斜打在蓮塘水面上,濺起一層朦朧縹緲白霧。

塘心停著一葉小舟,舟尾坐著人,身披綠蓑,頭戴斗笠,手持釣竿巋然不動,寂寥伶仃,仿佛天地間只他一人而已。

秦畫晴抬手擦拭飄進眼中的雨水,將傘往后傾斜,右手攏在嘴邊,大聲喊道:“魏大人——”

聲音在暴雨中艱難的傳去,那人釣竿一晃,似乎看見了雨中相侯的她,撐篙駕舟靠岸。

“上船避雨。”

秦畫晴早就被淋得渾身難受,聽見這話,立刻提著裙擺跳上船,小舟輕微晃動,將她嚇了一跳。

但很快手臂就被人扶住。

她羞窘的抬眼,便見魏正則一臉責備卻無奈的神情。

收傘進得船蓬,他才問:“雨這般大,你偷跑過來做甚么?”

秦畫晴不好意思的攪著手指,小聲說道:“來時……不知會下雨?!?

魏正則見她裙擺、袖口都被淋濕,雨水順著她耳邊垂下的幾縷發絲滴滴答答落在腳面,狼狽不掩昭秀。明明是一副乖巧柔順的模樣,卻始終不聽教。

“我上次說的話,你是不是轉眼就忘了?”

“沒忘?!?

秦畫晴回答的很快,她從衣袖中取出一沓灑金宣紙呈給魏正則看,言語間頗有討好的意味:“魏大人,你罰我抄的《弟子規》,我已經抄好啦?!?

魏正則看著那沓被雨水淋濕大半、墨跡渲染成一團團的東西,啞然失笑。

——

魏正則取下斗笠蓑衣,同釣竿放在一旁,竹簍里幾尾魚不時彈跳。

他身上著一件茶色圓領窄袖袍衫,衣邊些微濕潤,皮質的革帶上依然壓著那塊鏤空墨玉,儒雅溫和。

秦畫晴低著首,目光不敢亂瞟,盯著墨玉半晌,看出那是輔首銜環的椒圖。

魏正則翻閱了幾張秦畫晴謄抄的《弟子規》,墨跡暈染,依稀可辨認字跡,乃極為工整的簪花小楷。

他倒是沒想到秦畫晴會當真,不禁道:“寫得很好?!?

秦畫晴這才如釋重負的抬頭,微微一笑:“多謝魏大人夸獎。”他是大儒張素最得意的門生,張素死后,他教過的七名門生皆受文人墨客推崇,其中最負盛名的便是魏正則,而自家父親因為風評欠佳,那些自詡風骨的文人反不愿與他結交。

秦獲靈提起魏正則便十分崇拜,而今魏正則竟然夸她字寫的好,倘若秦獲靈得知此事,會是一副什么表情?

想到自家弟弟,秦畫晴便忍不住笑。

她倒也沒有忘了正事,看向魏正則,問道:“魏大人,有件事我不知當不當問。”

魏正則看她一眼,“你冒雨前來,必然事出有因,說罷?!?

秦畫晴被他看穿心思,都已經習慣了。

她想了想,便說:“這幾天,家父每日心情頗佳,言談間似乎有關項大人?”

“嗯?!蔽赫齽t已然知道她的想法,“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項大人家中有遠親在朝中任從六品同事舍人,名叫項思德。這人品行爾爾,但脾氣火爆。鄭黨讓幾名小官故意將其惹怒,項思德當晚便帶上一群人,將有過節的官員祖墳通通給挖了,名曰毀壞風水?!?

秦畫晴不由笑了笑,追問:“那這事被圣上知道了?”

魏正則頷首:“盧思煥上奏,說項思德目無法紀,借項大人官威胡作非為,擾亂朝野風氣,請圣上嚴懲不貸,以儆效尤。恰逢圣上前夜做了一個夢,夢見昭陵失竊,先帝尸骨橫陳,訴苦之音不絕于耳。當即鄭海端等人便以此火燒澆油,龍顏震怒,要將項思德等人斬首示眾。然,此罪就算再嚴重,懲處不過削官為庶民,項大人極力保全,據理力爭,卻被圣上勒令不許任何人求情,否則同罪?!?

秦畫晴脫口而出:“真是昏君!”她隨即反應過來,飛快的捂住嘴巴,心虛的看向魏正則。

魏正則眼中閃過一絲笑意,語氣卻十分嚴肅:“這話不許再說?!?

“是。”秦畫晴低頭,“那……那項思德死了嗎?”

“快死了。”魏正則不知想到什么,眸光變換,長長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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