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女子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紅腰當(dāng)然不會反抗她，站起來就跟她走。女子搖晃著身體，帶著紅腰出了屋子。

從閻府被蒙了眼布帶出來，一直到在那間小屋度過了一夜時間，紅腰第一次重見天日，這個地方樹木修剪的比閻府院子里精巧數(shù)倍，整個庭院都有一種令人心醉的清靜。

就連紅腰都感到這是個舒適的地方，可是看見前頭女子生無可戀的臉，紅腰便收起了自己的這種心思。

昨天一天紅腰粒米未進(jìn)，倘若換了別的女子，此時應(yīng)當(dāng)覺得十分的虛弱了。慶幸紅腰沒有這種感覺，她抬起頭，就看到周圍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許許多多面無表情的女子。

到了陽光下，帶路女子的皮膚現(xiàn)出一種晶瑩，那是因?yàn)榘椎亩加行┩该髁恕＞秃孟袼且粚颖”〉钠つw下，已經(jīng)沒有了血肉。

路上有兩個同樣無表情的婦人，抬著一個擔(dān)架走過來，擔(dān)架上蓋著一塊白布完全遮住，里面的人似乎是死了。

仿佛故意一樣，擔(dān)架就直沖著紅腰這條路迎頭過來。路過紅腰跟前的時候，紅腰分明看見那擔(dān)架上的人抽動了一下。

紅腰再次移開了眼，抬著擔(dān)架的兩個婦人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忽然死死盯著紅腰看了一會，紅腰不吱聲，片刻后她們才收回了視線。

那擔(dān)架于是便停在紅腰身邊好一會，然后有一條胳膊從白布中垂了出來。

那胳膊在陽光之下，比帶路女子的臉色更蒼白。

婦人們終于抬著擔(dān)架離開，女子也帶著紅腰繼續(xù)走，到了一塊地方，女子用腳踢開蓋著的草皮，露出一個木板出來。

女子接著用腳狠命踢了踢那木板，臉上還露出一股憤恨。

接著，那木板一晃，從里面揭開了。

那一瞬間，女子的臉色又恢復(fù)了冷若冰霜。里面仿佛有一雙眼睛一閃而過，但立刻就隱沒在黑暗中。

紅腰看見木板下面，有一條黝黑的通道，隱約看見深不見底的梯子，甚至不知道通到那里。

“進(jìn)去。”女子冷冷看著紅腰，似乎期盼紅腰露出驚嚇和害怕，嘴角還有一抹準(zhǔn)備流露的譏削。

但是當(dāng)她看見紅腰面無所動時，女子似乎惱怒起來，她伸出手，狠狠把紅腰推向了洞口，似乎還想把她推下去。

紅腰及時穩(wěn)住了身子，為了不讓女子再推她，她立刻主動抬腳朝下面走出去。

這座庭院這么秀美，那個閻公子，卻情愿住在陰暗的地下。她也終于明白為什么路上遇見的人皮膚都那樣白了，常年不見上面的陽光，便會長成那副鬼樣子。

吉娘就在地底下等著她，依然是那樣和善的笑。

只是地下布滿紅色的燭火，這種環(huán)境下，再和善的笑都顯得陰森。

吉娘似乎是這里唯一有表情的人，而紅腰依稀記得，那條禁令是“在公子面前不許笑”，又沒說在別人面前不許笑。

所以紅腰也對吉娘露出了一個笑。

可沒想到吉娘見她笑了之后，仿佛僵住了一般，吉娘沒有想到還有女人能在這種情況下笑的出來。

所以紅腰的笑在吉娘看來反倒有些被驚嚇了。

但她很快捧著手里的衣服上前，微笑對紅腰說道：“你放心，對你說了是讓你做公子的侍妾，你便是第五十九個，這件是你的嫁衣。”

看見吉娘抖開了衣裳。紅腰感到心里漏跳了一下，那衣裳和她原先那件紅裙實(shí)在太過類似，又或許，只是它們的顏色那么相近。

吉娘看紅腰呆愣，笑的越加和善：“怎么了？”

紅腰于是道：“我不喜歡這件衣服。”她希望吉娘能換一件。

吉娘再次呆了呆，她剛才那么清楚地告訴紅腰，她已經(jīng)是第五十九個侍妾。而那前面的五十八個，除了第一個，都是在聽完她說話后，便哭著喊著想從這里逃離。

紅腰即便不害怕，怎么還有心思說衣服不好看？

可是吉娘也只能勉強(qiáng)地笑：“只有這一件衣裳了，姑娘你便將就一下吧。”

紅腰是真的不想將就，這紅裙的顏色，實(shí)在是讓她產(chǎn)生了退卻的念頭。好在吉娘說了一句：“左右只穿著一個晚上，到了明天，你便可換回自己的衣裳了。”

嫁衣自然是只有一個晚上，紅腰想了想同意了。

吉娘松一口氣，連忙拉著紅腰的手，似乎親熱地將裙子塞到了她手里面。

紅腰看了看左右，雖然四下都有紅燭，可是這里也跟地牢差不多，而吉娘的樣子，似乎便要看著她換衣服。

吉娘催促道：“快點(diǎn)吧，吉時就要到了，之前就是有一個侍妾誤了時辰，結(jié)果被公子……”

她猛然住了嘴，神情有些不安地低了頭。

紅腰并沒有那個好奇心知道下面的事，她已經(jīng)解開了腰帶。她唯一的顧慮，就是吉娘看到她的身體后，會有何反應(yīng)。

最后一件衣裳落地，紅腰轉(zhuǎn)向了吉娘，看到吉娘瞬間搖晃的身體。

吉娘盯著紅腰胸上的窟窿，駭?shù)膸缀鯚o法挪開眼睛，“你，你……”

似乎是想問你怎么了，但這話顯然可笑的很，所以吉娘繞了半天將話咽回去了。

之前被啞女捅在心上的一刀，根本遲遲長不好，周圍的肉潰爛又長出來，便成了現(xiàn)在的泛著黑色的傷口。

看著就好像，紅腰是個沒有心的人。

那個帶著紅腰進(jìn)來的冷面女子，臉上浮現(xiàn)出某種奇異的神色，嘴里擠出了一句：“你沒有心。”

紅腰看著她，手下已經(jīng)將那件嫁衣穿在了身上。

可那女子似乎不罷休，上前抓住紅腰的手，陰測測說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紅腰發(fā)現(xiàn)吉娘也沒有阻止的意思，似乎她心上的窟窿把她們都嚇到了。

紅腰只好道：“我之前逃命的時候被人追殺，差點(diǎn)死掉。”

之前霍銀娘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做了家破人亡的孤身女子，這么說也是合情合理。

吉娘似乎臉色松了松，可是冷面的女子并不相信，依然脅迫著紅腰：“受了這樣傷沒人能活的下來，追殺你的人又怎么可能沒確認(rèn)你死了就離開。”

確實(shí)，如果有人恨到想把刀捅在你心上，又怎么會不確認(rèn)你的死活就丟下你。

紅腰發(fā)現(xiàn)不知該怎么解釋，而最重要的，這件事的真相根本就解釋不清。

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從黑暗里傳出來：“公子已經(jīng)久候了，等不及要見他的新侍妾，你們在磨蹭什么。”

這句話不知有什么魔力，讓吉娘跟女子都瞬間哆嗦了一下，女子更是迅速離開紅腰，退到了好遠(yuǎn)的地方去。

吉娘忍不住催促道：“快，快穿上喜服！”

紅腰依言開始系腰帶，她心里想，侍妾是不需要拜堂的，這些人如此做法，反倒像是欲蓋彌彰。

黑暗里的聲音有些不男不女的：“這次霍娘子的差事當(dāng)?shù)暮茫邦^幾位那粗陋的資質(zhì)，公子早就看膩歪了。這次這個想必公子會喜歡。”

紅腰穿好了衣裳，正在想該做什么，那聲音已經(jīng)變得冷酷：“最好公子會喜歡，不然當(dāng)不了侍妾，就只能想別的法子取悅公子了。”

紅腰淡淡回問了一句：“什么法子。”

那黑暗里的聲音頓了一頓，吉娘的臉色已經(jīng)接近灰敗，聲音冷笑說道：“那就各人自憑本事了，過了吉時，你們就是公子的人，所以今生今世都不能離開，不管是侍妾還是婢女，都得永遠(yuǎn)伺候公子。”

不當(dāng)侍妾，就是婢女，紅腰覺得似乎沒有那么艱難。

她抬頭看了看暗無天日的洞頂。

不管那些來了的姑娘都因?yàn)槭裁从肋h(yuǎn)回不去，但是路上婦人抬得蓋著白布的擔(dān)架，最壞似乎也不過那樣。

世上有兩種最怕的，一是死，二是生不如死。這閻公子最多便是比讓你死的手段更高一點(diǎn)，讓你生不如死。

但紅腰兩種都早已體會，自是不能栽在這。

忽然黑暗里再次傳來聲音，是一個女人的尖叫，緊接著想不到的更多尖叫，這些叫聲似乎倒是有五十八個女人在黑暗深處，突然間撕心裂肺地尖叫了起來。

黑暗里那不男不女的聲音氣急敗壞：“公子呢！你們把公子怎么了！”

黑暗中終于奔出來一個人，是紅腰之前見過的五個婦人之一，惡狠狠手指著女子，道：“你立刻進(jìn)來服侍公子！”

那女子立刻抓緊自己的衣裙，有些歇斯底里：“她才是公子的侍妾，應(yīng)該她去服侍公子！”

說的正是紅腰，可是那婦人看也沒看紅腰一眼，已經(jīng)對身后道：“把她抓走！”

婦人的身后，黑暗之中還有兩個魁梧大漢，徑直走向紅腰身后的女子。

女子想躲，可這一尺見方能躲到哪兒去，她整個人就像小雞一樣被大漢拎了起來。

女子立刻回頭看著吉娘：“吉娘救我！救我！你答應(yīng)過這個女人來了我就會沒事！”

吉娘卻只是更加卑微地站在那里，好一會兒，黑暗中的聲音才徹底消失。

紅腰能感覺到，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只剩下自己和吉娘了，吉娘卻依然站在那里未動，臉上的微笑仿佛是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