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開門。”母親說，已經走下了樓梯。

奧黛麗坐在鏡子前化了點淡妝，又將那雙名貴的高跟鞋穿在腳上。她還是能夠駕馭它的，試著走了幾步，當她穿戴完畢后，后退一步，再一次在鏡子里賞看一番。

樓下傳來了烏利娜的聲音。她慢著步子，從房間走到走道上。她看見烏利娜穿著一件黃色的長連衣裙，胸口較深，尤其是在她的視角，能夠清楚的望見一抹凸出的白色。“嗨，烏利娜！”她喊，隨著目光的注視，烏利娜很快發出了興奮地大叫。

“天哪！天哪，你真是太耀眼了！”烏利娜的叫聲分貝很高，房外樹杈上的小鳥已經展翅驚飛。還有鄰居家的車也叫個不停。

她笑著，盡量不讓烏利娜的高音進入自己的耳朵。“你也是，你今天穿得可真性感。”她一邊下樓，一邊稱贊道。

“那當然啦！在學校的最后一天，你得給人家留一個好印象嘛。”烏利娜挎著包，紅唇誘人，“以后，誰要提到我，就會說‘嗨，你知道烏利娜嗎？就是那個最性感的！’。”

“我敢打賭，今天的典禮上一定沒人比你性感。”她望著烏利娜，真誠的說。

烏利娜抓起她的雙手，十指交叉，在胸前激動的搖著。“我知道！噢，奧黛麗，愛得拉今天看到你，一定會被你迷的神魂顛倒的。”

“會嗎？我覺得沒那么夸張吧……”

“當然有，你簡直美極了！”

她不意思的笑著，被烏利娜這么一夸，臉頰上涌現了緋紅色。

“好了，你們倆快坐好，我今天特意為你們準備了奶油蘑菇湯和法式松餅。”母親在站廚房里喊。

對于母親的廚藝，她非常敬佩。母親年少時，在一家法國人開的餐館里當過學徒，能做出好幾種法國菜肴。現在，母親的廚藝更是好上加好，吃過她做出來的食物的人都極力推薦她開一家餐館，甚至有人出錢揚言要投資。但母親都婉拒了，按照她的原話是：“我對我的食物都非常精心，英國里沒有人能等上那么長時間。”

她和烏利娜在餐桌前坐下，母親先將兩盤法式松餅端了上來。

“艾勒肯特夫人，我今天不能吃東西，即使那看起來如此美味……”烏利娜說，目光移開，怕忍不住美食的誘惑。

“交給我吧。”她搶過烏利娜的那盤法式松餅，咬了一口。奶油滋滋的往外冒。

“哦……好。”

“那湯，你必須要嘗一口。”母親對烏利娜說，“相信我，它會讓你的皮膚更滑嫩。”

“只要一小碗。”烏利娜猶豫的說。

烏利娜已經進入了美食的陷阱。奧黛麗正眼睜睜的看著，母親已經準備了兩大碗的湯在廚房里。結果正如她所料，烏利娜就像停不下一樣，將大碗的蘑菇湯喝掉。然后，又是一碗。

“夠了，烏利娜，振作一點。”她搶下烏利娜的那碗蘑菇湯，眼神逼近著。“你現在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野貓。”

烏利娜望著她，突然掙脫了美食的枷鎖。她手捂著自己的一頭金色卷發，驚慌道：“天哪，我做了什么？我竟然喝下了兩大碗湯！”她摸摸肚子，撐得飽飽的，“怎么辦，怎么辦……”

“好了，站起來，讓我看看。”奧黛麗說。

烏利娜站在她眼前，等待著她的下句話。烏利娜太大驚小怪了，兩碗湯并不會將她的衣服撐起。她仔細看了看，接著說：“你的身材還是一如既往的性感。烏利娜，放松就是了。一會兒出去跑幾圈，你甚至還會想念這幾碗湯呢。”

“這湯，是惡魔！”烏利娜瞪著那碗湯叫道。忽然她發現，奧黛麗的母親正望過來。“……艾勒肯特夫人，沒有冒犯的意思，你做的太美味了。”

貝琳達笑了笑，走過去將桌上的餐具收起來。“時間不早了，我想愛得拉已經出門了。”她說，“別讓他等太久，你們快去吧。”

奧黛麗點點頭，起身從沙發上拿起包和手機。“母親，再見。”她吻別了母親，與烏利娜走出門。

“艾勒肯特夫人，再見。”門關上了。

她們和愛得拉在書店門口匯合。愛得拉的管家驅車已到那里半個小時了。當她和烏利娜當那兒時，愛得拉正倚在車上，迷人的身姿被奢華禮服緊緊裹著。金燦陽光溫暖了他嘴角翹起的笑容。

他側身，看見了她們。一時間，他甚至忘了打招呼。他怔怔望著眼前的奧黛麗。她美麗動人，就像整個世界都是灰色的，唯有那抹鮮艷的淡藍色裙子在灰色的世界上格外入眼。他可以忽略世界，卻無法忽視這個女人。她的一舉一動是那么優雅，就好像她不是在走而是在冰上飛舞。

她被他盯得臉色緋紅。一旁的烏利娜望著他們，笑了笑，用肘碰了碰她的胳膊說：“我就說吧，他一定會看呆的。”

愛得拉向前邁出一步，為她們打開了車門。他抬起她纖柔的一只手，低頭吻道：“你的美，震撼了我的心，奧黛麗。”

“好了，我們都認識二十年了，快進車吧。”她說話時沒有看他，露出少有的嬌羞之情。

愛得拉的管家開動汽車，轉入一條街道。奧黛麗與烏利娜坐在后面，愛得拉則坐在駕駛位旁邊。她隨意與烏利娜交談著，看到前面愛得拉深沉的透過車窗望著什么。他的眼神越過了街道、房子、樹木，直視著一種誰也看不見的東西。

他今天太沉默了，仿佛有心事。

烏利娜注意到奧黛麗看他的眼神，也停止了說話。

三個人似乎都陷入了沉默。車內靜悄悄的，只有汽車壓過石子和風掃過車窗玻璃的聲響。

過了很久，奧黛麗看到了大學的旗桿，和尖尖的樓頂。車沿著圍墻，停在學校門口。風中，廣場中央的巨大藝術塑像，好像校長脫光了衣服，又涂上白漆站在那里似的。她們和愛得拉下車，望著學校里到處都是閃光燈。學校的停車場也停滿車，很多家長也來了。

很多畢業生結伴在大學的各個角落拍照。畢業典禮將在觀景園舉行，下午兩點的時候開始畢業舞會。還有點時間，奧黛麗打算放慢步伐，畢竟還穿著高跟鞋，走快的話腳趾就麻木了。

“一會兒見，好嗎？”愛得拉走過去對她說。他的幾個朋友正站在不遠處等著他。

“當然，一會兒見。”

他微笑著，轉身走向他朋友那里去了。

這時，烏利娜跑了過來。“你看看貝蒂，她穿得可真妖艷。”她指著某處一個人，說。“她一定以為自己會贏得畢業舞會的皇后，但可沒那么容易。皇后是我的！”

“我還以為她不會來了。”奧黛麗說。那個叫貝蒂的人，是她和烏利娜同一級的學生。三個星期前貝蒂與男朋友分手，差點從教室的窗臺上跳下來。因為這個，校長讓她停學在家。考試，她都是單獨一間教室。

“這種日子，她當然要來了。”

“嗨！奧黛麗，烏利娜。”幾個女生經過她們身邊，向她們揮手。

“嗨。”她們回應著。在畢業典禮的這一天，連打招呼都未免傷感了。

“觀景園已經擺好席位了，我們過去吧。”烏利娜說。

“嗯。”

她們來到觀景園。畢業典禮就像婚禮現場，一排排白椅子擺在草地上，芬香的鮮花撒的到處都是。藤枝纏繞的拱門跨過講話臺。校長和幾位老師正站在下面交談著什么。

烏利娜找了位置和她坐下。等到所有的人都到齊的時候。畢業典禮正式開始。先是校長上臺演講，接著是學生代表講話。再接著是自由上臺講話。她坐著傾聽不同的人上臺講話，有的甚至高歌一首。她目光移去，看到愛得拉站在一棵樹下正望過來。她向他一笑，他也微笑著點頭。她感覺愛得拉一定有什么心事，是什么心事呢？是畢業了舍不得朋友嗎？她沒有繼續想下去，視線回到了講臺上。

畢業典禮在十一點的時候結束。到下午兩點之前，還有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這段時間，餓了的都跑去餐館了。烏利娜也為自己拉票去了。奧黛麗看見愛得拉走過來，他沒有立即說話，而是凝視她一會兒，才開口說：“想聊天嗎？”

奧黛麗輕輕地點頭。“愛得拉，也許是我多想了。”她望著他迷人的眼睛的說。“我總感覺你有什么心事。”

愛得拉笑了笑，笑容很淡，朦朧著陽光的光暈。“我沒什么心事，我只是有些感想，覺得人生總該早點下決定的好。”

“是啊。”她的視線拋遠，遙望著觀景園的湖水。之后她再次看著愛得拉，他一直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目光。“畢業之后，你打算做什么？”她說。

“接手我父親的葡萄酒生意。”他似乎早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我打算早點從商。”

“不錯。”

“你呢？”

“我呀，我將會成為小鎮上唯一一家書店的店主。”她的睫毛調皮的眨了眨。

他笑了笑。沒有再說什么。

她們一起散步在大學的各個區域，賞著良辰美景。天空云濤翻滾，涼風縷縷送來。當太陽被云層遮掩時，鳥聲靜止。太陽溢出來時，鳥聲歡快。

“時間差不多了。”好久，她說。她看看腕上的手表，舞會就要開始了。

“我們走吧。”愛得拉像是在平復激動心潮，一只手緊緊的捏著另一只手的袖口。他的小動作，在她的眼睛下很快破譯出來。她跟他相處了二十年，她甚至比他自己還清楚他的那些小動作。

他在緊張。他在緊張什么？

音樂聲充斥在這黑暗的大廳。她和愛得拉并肩走進去，她看見數十盞七彩吊燈在穹頂上，甩下絢麗光束。大廳中央一群人圍起的圈子里，幾對男女正隨節奏跳舞。長裙隨著高跟鞋的起落，旋轉而起。濃郁的香水味在她們頸部誘惑著舞伴的貼近。華麗的禮服，彰顯著每個人的品味。

愛得拉牽起她的手，走進人群。

他向舞會的音樂人示意，音樂頓時變得緩和，浪漫了。古典鋼琴伴奏薩克斯風，舞蹈也變得纏綿悱惻。

她望著他們的舞姿，仿佛之前的激烈早已不復存在。他們攬著彼此的腰，兩只手十指相扣，轉來轉去，忽然拋出女伴。再伸出一只手，眼前抓住他手的新女伴，眼眸比之前的更加柔情脈脈。

大廳暗了下來，一盞聚光燈在黑暗中摸索著。它掃過一個個人，燈光耀眼。她覺得今天的聚光燈有點奇怪，像是在找什么人。忽然燈光照到她，停下了就仿佛凝結了一樣。一時間，所有人都望了過來。

“愛得拉，這是怎么回事？”她忙問一邊的愛得拉，卻發現他早已單膝跪地在她面前。

他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個小盒子，緩緩打開，是一枚璀璨的鉆戒。“嫁給我，好嗎？”他深情的說。

她被他的舉動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怔怔的看著他，眼睛映著舞會的影兒。他在求婚？天哪！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眼前的愛得拉又是如此的期待她伸出無名指。

“答應他！”舞會的人群里，有人叫道，接著響應的是所有人的鼓掌齊聲催促。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不……不。愛得拉，對不起……”她倒退幾步，像瘋了似的逃出了舞會。

“為什么，奧黛麗，這是為什么……”愛得拉沒有起身，一直單膝跪地，靜靜地自言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