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回到車上。母親沒有說一句話，就像愛得拉仿佛不在這兒似的。烏利娜臉上掛著淚痕，不停用小手指拭去溢出眼角的淚。

車子開動了。管家鄧斯特靜靜的握著方向盤，前座位的母親還是一言不發，眼睛直視前方。愛得拉忽然覺得很不自在，身邊的烏利娜讓他有種自己是壞人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關心過她的肚子里的孩子一次，因為他本來也不想讓她生下來。現在她的確沒了孩子，他也知道她的計劃終止了。可他覺得這似乎讓她和維納爾家的關系更緊密了。尤其是母親的態度，她一定不會讓烏利娜受到半點委屈。加上烏利娜在她面前又是那么的可親可愛，他想，婚姻還是會進行。

這一點，他非常肯定。

一路上，愛得拉不停的想。到莊園時，他從車里出來，按照禮儀，他應該親自為烏利娜打開車門，迎她下車。他沒有那么做，雖然他今天心里想那么做，但是他怕一旦對她有半點好意，她就會意味自己還關心著她。他很快給了鄧斯特一個眼神，于是鄧斯特就將烏利娜扶下車。

母親很生氣，走到烏利娜身邊，與她一同進了莊園里面。愛得拉跟在她們身后，想著這一天。目光隨著思索落到了烏利娜身上，他竟然還在關心著她。她可是烏利娜，一個造就今天局面的人，我為什么還要在乎她的感受呢？他想。這一刻，他看到了烏利娜的側臉，晶瑩的淚珠懸掛在睫毛上，搖搖欲墜。她已經受到了懲罰，他提醒自己。不要再冷言對她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心很軟。不過也只是對于她們，他總是無法真正的去恨她們。他有一顆紳士的心，這顆心是敏感的。他的脾氣很大，而且對于競爭就一定要贏。他也絕對看不下去有誰不尊重女士。這些特質讓他對此時此刻就在眼前的烏利娜有了原諒的意思。

在客廳里，愛得拉目睹母親與烏利娜上樓。他倒一杯紅酒，坐到沙發上去。本來想聽一會兒音樂，可覺得不合時宜。他就走出客廳，站在外面，一邊仰望天際線，一邊品酒。

這些天，是怎么了呢？自打畢業典禮后，他每天都喘不過氣來。他深愛的人奧黛麗就住在鎮上，似乎從未離開過。但他卻不能擁抱她，再沒有理由吻她。她是怎么想的？我要怎樣做才能重拾愛情呢？我們到底怎么了？為什么會有這種事發生在你我之間呀？

他不知道奧黛麗是否也如他一樣，對這些問題毫無思緒。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她。

他轉身，拿著空酒杯回到客廳。母親這時也走下樓了。“兒子，我要跟你談談。”她說，走過來。

“說吧。”愛得拉拿起酒，又倒了半杯。

“烏利娜現在很脆弱，她經不起你任何的只言片語。你要明白，維納爾家欠她很多。”

“欠她很多？既然你說，就是吧。但是我覺得她就不該生下它。”

“你怎么能如此說話！”他的母親看著他說，“你難道就對她沒有半點同情心嗎？”

愛得拉抿了一口酒，轉頭對母親說：“母親，我想你知道，我與她從小長大，很多時候她就像我的同齡妹妹一樣。但我一直以來，愛的都是奧黛麗，你不會不知道的，說起來，你恐怕是第一個知道的吧。”

“的確，你愛的是奧黛麗，這我知道。”母親頓了頓，說，“但是，兒子，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婚姻是生活下去，而愛情就在這一刻。即使與你結婚的是奧黛麗，你能保證你們會一直愛下去嗎？愛情不是永恒的，它會隨著時間漸漸淡化。剩下的就是經濟問題和生活瑣事，到時候你們就會由愛生恨，你現在永遠料不到你恨一個曾經愛過的人是什么感受。要是你真愛她，就不應該想著和她結婚，這至少還能保留你們的愛意和共同的回憶。”

“那婚姻到底算什么？為什么人們還要結婚？難道不是因為想永遠擁有彼此么？”

“兒子，聽我說，婚姻并不是完美的。你必須履行它，并且接受它。”母親走到他身邊，他看到了她眼角的魚尾紋。那是年代匆匆留下的痕跡。

她捧著他的臉頰，柔聲說：“接受烏利娜，與她結婚吧。”

“這意味……”愛得拉噙淚道，“我再也不能愛奧黛麗了么？”

“你是一個男子漢，你應該擔起這個責任。我想你能，兒子。即使心痛，也要忍著。”

“我……我做不到。”愛得拉起身，后退幾步，說，“對不起，母親。我做不到。”

說完，他逃出了客廳。

“愛得拉！”母親喊著，望著他越跑越遠，終于消失在了莊園的門口。

他跑進山林中，枝葉茂密。他聽到了林間蟲鳴，鳥兒在他頭頂上空盤旋。黃昏就要來臨，陽光溫和了些許。他聞著泥土的新鮮氣味，一只手緩緩扶上一棵大樹。他流淚，感覺鼻子酸酸的。他攢緊拳頭，仿佛還有一根細枝支撐著他，不讓他倒下。

一股火氣在胸膛翻滾，涌上嗓子，他大聲吶喊。淚水濺落，他閉上眼，如果這時候有死神來奪取他的生命，他不會反抗。他會睡去，愛情再也不會傷害到他。

因為，我太愛你……

因為太愛你，上天知道你的名字，我的祈禱。

你宛如天使，肌膚讓人哭泣。

太愛你。

我會支持你，跟在你身邊。

你永遠都會看見我，因為我與你同在。

我

太愛你。

——愛得拉·維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