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賓娜躲在藥材架子后面，臉上一片烏云，一雙聰慧但是呆滯了的眼睛瞳仁沒有光彩，目光警惕而恐懼。

根據(jù)查克的說法，她也就剛剛二十來歲也是花樣年華，可是身體干干瘦瘦，飽經(jīng)風吹日曬的皮膚粗糙，由于害怕瑟縮著腰，看上去更小也很顯老。

佝僂腰站在一起的還有一位老頭，瘦的跟猴子一樣，是隔壁的木匠思特查，乍看一眼二人很有父女相。

艾爾文的到來讓他們感受到了威脅，領地上的一切都屬于領主，包括藥材和木材，甚至是人。

鐵匠鋪那邊腥風血雨，咸魚幫來了，逃走了，后來大胡子馬洛他們又扛著兵器圍上來，小鎮(zhèn)從來沒有這么亂，這么危險過。

兩人惶惶不安，很擔心被冠以偷竊罪，東西被罰沒，人去做奴隸，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北邊博海領的領主為了杜絕木材、藥材和鐵礦石被偷竊將木匠、醫(yī)者和鐵匠全都抓到一起干活，為了防止他們逃跑都套上鎖鏈甚至將腿打瘸。

這位領主應該也是一樣，先從鐵匠鋪開始，蓋格來跟他借車子，應該就是準備要往城堡搬東西，接下來很可能就輪到他們了。

結果，被他們猜中了。

兩人正提心吊膽的商議對策，最后決定先避避風頭，微薄的家底暫時顧不得了，小命要緊，說話的功夫薩賓娜已經(jīng)將鋪蓋卷起，打好繩結，隨時可以上背跑路。木匠剛要回家收拾東西卻被艾爾文堵在門里。

兩位侍衛(wèi)帶著馬洛押送一干咸魚運輸鐵蹄魔牛返回城堡，艾爾文則帶著侍衛(wèi)隊長和另外兩位侍衛(wèi)由查克和蓋格的引路前往小鎮(zhèn)唯一的藥材鋪，幾下就到了，相隔僅僅幾步路。

藥材鋪的生意十分清淡，治病買藥是要花錢或者用以物易藥，大家都資源貧乏，生病之后能抗就抗，抗不過去才登門拜訪，而那時候，基本已經(jīng)病入膏肓。

所以，薩賓娜治療的病人基本都沒個好，背地里大家都稱呼她老巫婆，意思是有她看病不是一種福音而是一種詛咒，說她帶不來康復的希望卻能撬開地獄之門。

但她是小鎮(zhèn)唯一的醫(yī)者。

藥鋪不大，塞進幾排架子只能側(cè)身慢慢挪來挪去，還要忍受刺鼻的藥味。

侍衛(wèi)手按劍柄分立大門左右、查克和蓋格都在門外，艾爾文獨自在架子中間翻翻撿撿，滿架子上的草根、樹皮、干癟的果子和失去水分的塊莖，還有枯黃的花朵之類。

“藥材從哪里來的？”

“去山里部落換。”

“山里？”艾爾文放下一支干枯的草根，抬頭問，“你可以跟山里的部落打交道？”

“換點東西，他們有樹皮根莖，我有咸魚和海鹽，各取所需?！?

房間只有一扇門和一間很小的窗戶，潮濕陰暗，艾爾文與薩賓娜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些跟藥材有關的話語，默默記住一些有用的信息。

至于薩賓娜，一個字都沒有進到心中去。催促領主離開的事情她是不敢做的，只得小心應付，隨著說些話只盼著現(xiàn)在不要遇到禍事，領主大人前腳一離開，她后腳就立馬逃走。

“堆積的數(shù)量不少啊。”

“病人都被領主大人治好了，老巫婆的藥哪里還有什么用處。”

這句話輕輕的，酸酸的。

酒館許多傷者都需要從她這里買藥卻被艾爾文摸一下就好，生意徹底沒辦法做了，薩賓娜心中埋怨又不敢直言。

“承蒙夸獎。”艾爾文撤下貨架上的一張皮子，寫下十幾種藥草的名字給薩賓娜，“需要這些，全都打包，多少錢？”

薩賓娜慢吞吞地打包草藥好像親兒子要被奪走一樣：“一枚銀幣。”

侍衛(wèi)隊長道：“大人，這些都是在您的領地采摘而來，都是您的財產(chǎn)，不需要付錢。”

艾爾文笑道：“山野里的東西，采集到家才有主。不付錢只能爛在地里，哪有人肯去采？”

薩賓娜抬起頭，用失去光彩的眼珠瞄了艾爾文一下。

“治病看來沒前途了，但你可以替領主服務，我需藥草，就單子上那些，種類并不多，量很大，做好了一樣可以賺錢維持生計?！?

薩賓娜臉色陰晴不定，難以判斷艾爾文所言真假。

艾爾文拍一拍打包起來的草藥：“就按這個配比和份量，湊夠一包送去城堡，就有一枚銀幣?！闭f完他將一枚銀幣拍在桌面上，“當然，要跑路的話，也是一筆路費。”他朝卷起的鋪蓋撇了撇嘴道。

一只驚弓之鳥唱不出什么悅耳的歌，艾爾文懶得跟她多說話，浪費心情。

薩賓娜是做這門生意的，致死那么多人（這種說法不公平），被罵老巫婆也沒有阻止她做生意，只要有錢可賺，人人憎惡的領主應該也是很可愛的。

“還有你，木匠先生?！卑瑺栁霓D(zhuǎn)頭對身體緊貼墻壁恨不得將自己擠進墻縫去的干瘦老頭道。

“哦，大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木匠思特查渾身一哆嗦。

“家里的木材和各種制造用品都是本領主的?！?

“哦，是的，大人，都是您的。”木匠普通一聲跪下了，“大人，饒命……”

“嗯……”艾爾文摸了摸下巴，話沒說清楚，把人給嚇著了，“本領主的意思是，你家里的東西都照價付錢，買下了，而且希望你，多制造一些，領地用得著，木材……需要哪種砍伐哪種，需要多少砍伐多少，都沒有罪，不信跟蓋格談談，鐵匠鋪里一堆鐵礦石和煤炭，那小子的腦袋還不是好好的架在脖子上，嘴咧地跟花一樣？”

說完，帶著眾人離開，留下鐵匠的兒子給兩位瘦身男女現(xiàn)身說法，兩位有技藝的人，真跑了了是小鎮(zhèn)的損失，也就是他這個領主的損失。

小藥鋪一時有些安靜，兩人都盯著，小小的金屬圓片。

“真是銀的，一枚銀幣??？”思特查對著陽光，翻來覆去仔細看了小半天，抬起頭，滿眼難以置信。

“好久沒見王后都記不清那張臉了。”薩賓娜接過去，摸索銀幣道，“既然愿意公平交易，這門生意還是做得，只可惜醫(yī)者從此降格成采藥農(nóng)了?！?

思特查沉吟道：“別家的領主都制造傷病，這位少年領主治愈病患，真是與眾不同。”

他們一起看著門口的蓋格，鐵匠的兒子十分夸張的搖了搖腦袋，咧了咧嘴，笑得像是一顆西瓜炸開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