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魔所在的馬車頗為寬闊，足以容納六人。

齊然帶有些忐忑，踏入其中。

沈其才就在最里，盤膝垂目，似乎不受任何外在事物的打擾，獨自存在于自己的境界之中。

對面坐下，齊然看著在沈其才膝上的木劍。

他是想繼續前晚之約，和我試劍？齊然揣測著，保持著靜定。

“你在想，我是否要和你試劍?！眲δС隹冢犻_雙目，內中一片幽深。

齊然點點頭，并不意外。

“我本來確實有這個意思，不過，前日夜晚之后，已經不需要這么麻煩了?！眲δО严ド系膬杀緞Ψ旁谝慌裕粗R然說道：“你前日想到了什么？”

齊然想了想，組織了一下思路：“我本來以為一招就是一招，一式就是一式。然而現在想一想，實在太膚淺了。說到底，劍術也不過是點，刺，斬，撩，云，截，擋，提這些動作。適當之時候，做適當之反應，這才是對的。這是我所想到的第一條‘去雜存真，去繁留簡’的道理?！?

劍魔微微點頭，示意齊然繼續。

“此外，我一直以來，沉迷于快劍修行，倒認為‘快劍’就是‘無快不破’四個字。直到與張連山一戰，才發現真正的劍者應當著重于‘斷，續，忘招而見神’。出招之間，連續不斷，不留空隙，不見破綻，自然而然攻勢綿密，威力倍增?！?

齊然說的道理很簡單，然而真正實踐起來卻困難得很。天下練劍的人無數，真正到達這個境界的卻只有寥寥數人。

“你所思所想，都沒有錯。你如今看上去還不到二十，就能夠想到這一步，實在只有驚天動地來形容一二?！鄙蚱洳懦聊?，有些感慨：“在我三十歲之前，我都還沒有到你現在的地步。那時的我，也只是搜集寶兵，修煉快劍，以為天下劍術都入我彀?！?

他又沉默了一些時候。

“若我是你的敵人，定會在你還未真正強大之前，將你扼殺當場?！?

齊然一窘。

“你是劍魔，所追求的并不是簡單的輸贏?！鞭D換心態之后，齊然說道：“你想找個對手，所以和劍圣約定了在天雷峰一戰。因為你寂寞，你孤獨，甚至有些高空中寒不勝寒的窒息之感?！?

沈其才微微皺眉。

旋即他難得地笑了笑：“你說話倒是中聽，雖然沒有絕頂好手的身手，但是眼光難得寬闊?！?

與劍魔這樣的人相交，最為痛快，只要有劍這個話題，永遠都是好友。

沈其才看了看齊然，仿佛要把齊然這個人徹底看穿。

有一段時間，他才平靜說道：“你封閉你的大穴，我要傳你一篇心法。”

為什么……齊然有些錯愕。

“眼前有一個人，我需要你把她應付過去。”劍魔看向了齊然：“你盤膝做好，我即刻傳功，不到片刻，你就能成就更高境界。”

這……這算什么？劍魔云盤，讓美好永遠陪伴？還是性感劍魔，在線傳功？

“但是，前輩你現在功力封閉……”齊然還在猶豫。

“所以，我才讓你封閉你身上大穴，把功力壓制?！眲δг俅未鼓浚辉僮⒁恺R然。

按照劍魔的吩咐，齊然封閉了竅穴。

“注意了，看著我之雙眼?！眲δУ鹊烬R然封閉竅穴之后，才再次張目。

…………

這是……？

齊然只覺得落入無邊幻境，等到周圍徹底穩固之后，眼前已經是只有劍魔一人，周圍空曠，如在太虛。

這是額輪的精神異能所引導……片刻之后，齊然已經冷靜下來。

沈其才依然保持盤膝坐姿。

“你攻過來試試看。”

齊然咬牙，在精神之中，他催動玄冥霜凍劍氣，無數幽藍破體而出，隨即化成劍氣，絲絲點點，齊齊攻向沈其才。

周圍忽起大風，就在齊然發動玄冥劍氣之后，沈其才肉身周圍劍氣彌漫，隨即，幾十道破體劍氣對沖而出。

齊然右手食指中指并攏，在空中做出引導，周身的玄冥劍氣若軍隊在統帥號令之下，全軍突進！

劍氣對撞，在空中綻放朵朵冰花，冬日時候，萬物凋零，只有大地寥落，霜寒徹骨。

然而，無論齊然如何發力，他發現自己的劍氣十成之中有六成以上被攔截斬斷，無法近沈其才之身。其余四成近身之后，也后勁不足，為劍魔肉身周圍真氣屏障輕松化解。

后發先至，如若洞明！

齊然決定最后一試，他身邊幽藍猛然綻放，若寒氣漩渦中心，從中溢散而出玄冥！

右手劍指，此次劍氣鋪天蓋地，瞬間將整座石室染成冰寒一片。

沈其才受到此次劍氣激發，終于有所動作。

肉身頭顱抬起，雙眼睜開，中無神采。

齊然與那木然，無神，死氣彌漫的雙目對視，瞬間被拉入無窮劍界之中。

玄冥劍氣消亡一空，在此界之中，無論齊然如何出招，沈其才肉身都會破招發力，無往不利。

咬咬牙關，齊然右手劍指再起，凝聚周身劍氣，化身為一劍而出！

就在此時，他腦海中忽然閃現過無數場景。

每一道場景之中，齊然都能夠看見自己的最后下場：無力垂落身軀，一道破體劍氣從心口穿過！

無論自己如何挪移，如何閃避，如何退讓，如何防御，那奪命一劍始終在無數個結局之中貫穿齊然！

冷汗岑岑，齊然周圍劍氣凝而不發，與劍魔沈其才肉身對峙。

就在此時，由沈其才雙眉中央，有一道劍氣瞬發而出。

齊然渾身氣機鎖定，難有防御，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劍氣直直地朝著自己眉心射來！

劍氣入體，落入泥丸識海！

轟！

齊然大腦疼痛若炸裂，如若被刀劍砍鑿！

適才齊然在無數幻境中所見的所有破招之法，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方式重疊起來?；糜翱焖侬B加，隱隱約約得見一道人影，手中長劍揮動，方位變化。

“天地之位，相易而處；攻守之勢，瞬息而換。死轉生，生轉景，景轉休……”齊然心里忽然明了一段文字。

嘩啦啦……

齊然周身的玄冥真氣無力支撐，化作寒氣冰屑落地。環境之中，他本人也倒飛出去，落于一角，右手捂住額頭，有鮮紅血液從指間流出。

齊然腦中嗡嗡之音大作，右手落下之后，在其眉中有一道豎直劍痕，猩紅可怖。

幸好沈其才并無殺心，否則憑著額輪境界精神靈能的壓制，適才那劍已經從齊然前額而入，后腦貫通而出。反應到現實之中，齊然登時會被催破意志，變作渾渾噩噩的活死人。

泥丸識海之中，適才所化出無數人影，無數破招之法已經盡數不在，那些外來之物全部化為滋養戰慧的養分，入了齊然的底蘊之中。

?！?

齊然打開面板，五蘊之中的‘蘊’已經由五變為‘六’。

此時，在齊然腦中傳來《諸天》系統的提示選項。

“意外出現，沈其才破體劍氣之三，《迎敵應變篇》已被提前獲得，并了然其部分真相。因提前獲得最終獎勵，本功法任務目的完成，可隨時離開世界，是否現在退出任務？”

在這提示之音中，齊然從幻境里退出。

他泥丸宮劇痛，此時下意識地用手捂著額中。與幻境中所見不同，如今他的右手中并不見鮮血。

沈其才說道：“一刻鐘快到了，你閉目好好體悟。這套心法并不是什么獨到的劍法或者氣功，專講的是破敵的道理，陰陽五行，八卦變換?！?

…………

“起來了，起來了！繼續向前！”

馬車之外，郭壞的聲音響起。

在郭壞聲音之中，齊然從馬車中走下。

“阿飛，恩公找你有什么事情?”難掩心中好奇，郭壞問道。

齊然忍不住摸了摸額頭，似乎適才的疼痛還未消除。

“這些先不說，郭鏢主，你看看那邊。”齊然搖了搖頭，沒有回答郭壞的問題，反而右手一指，指向了道邊的一處。

郭壞轉過頭去，隨后就有些不忍轉睛了。

那里有三人，正在歇腳，看得出來是一主二仆：一貴婦人，一丫鬟，一老婆子。其中的貴婦體態美好，肌膚瑩潤，風情種種，讓人不忍挪目。

“我去會會她?！饼R然拿起自己繳獲的長劍，握在手中，在郭壞面前轉了個身：“我的姿容如何？”

郭壞面容古怪：“原來兄弟你喜歡年長一些的，倒是沒有想到。如今的你一身藍衣勁服，要多瀟灑有多瀟灑，盡管去吧，也讓哥哥我看看你的‘功力’?！?

齊然點頭，隨意地走過去。

天氣有些炎熱了，那貴婦人手中團扇輕搖，讓身邊的人以傘遮蓋上方，似乎受不了這日頭。

“公子，有事嗎？”發現齊然含笑走過來，貴婦人遮住口鼻，輕輕問道，語氣又甜又膩。

齊然在距離貴婦還有五步之處停下。

“天氣炎熱，夫人還是早點找個落腳的地方。”齊然看了看主仆三人，認真說道：“否則被這氣候害了身子，可劃不來?！?

“有勞公子掛念，只是我有事在身，不得不在外行走呢?！辟F婦眼波流轉，既有風韻，居然還隱隱有些少女的嬌羞。

齊然臉上笑容不改。

郭壞在不遠處看著，心里暗暗叫好：我兄弟還行，這幾下沒有露怯！

然而此時的齊然忽然轉身，似乎要回轉這邊，不再糾纏。

阿飛他放棄了嗎？郭壞心里正在疑惑，卻看見齊然的身子原地向后而轉，手中長劍已然出鞘！

劍尖微顫，齊然身子化成一道藍影，在這大路之上連踏五步！

擒賊擒王，他的長劍直指向那貴婦眉心。他的周圍一片幽藍，空中莫名有冰霜凝結，緩緩而落，齊然行徑路上，留下一道白霜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