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褚府,練武場,烈日下。
場中的褚禾,猿臂輕舒,閃挪騰跳,左腳一踏,帶著呼嘯勁風,再一躍,一腳踢向沙包,兩者相觸,沙塵飛揚,震得練武場邊的樹葉瑟瑟作響。
同時,口中大聲呵斥,三百五十八,三百五十九,三百六……
眼見那沙包被踢得噗噗作響,旁邊的丫鬟們驚呆了,少爺何時如此認真過?這三天下來,怕是補上了以前一年的工夫。
褚禾連看也不看,繼續揮舞著拳腳。
既然穿越的事實已經無法改變,那就必須在這強者如云的世界中生存下去,而要生存,必須憑借自身強大的實力。
褚家雖然有權勢,自己可以躺在金山上,但沒有強橫的實力,萬貫家財也不過是過路財神。
靠強橫的姐姐?萬一不小心被識破,只怕是死的更慘。
他堅信一個道理:靠山山倒,靠水水干,只有靠自己最好。
前任的身體廢弛已久,必須盡快恢復。因此,這三天來,憑借著強烈的危機感,褚禾緊繃著神經,不敢有絲毫懈怠。
當然,這個世界修武,練氣者眾多,連經年妖獸都可修出智慧,褚禾自然也不想放棄這條通往長生的大路。
“呼……噗……呼……噗……”
“一千三百二十一”
“一千三百二十二”
………………
“一千四百八十五”
“一千四百八十六”
“噗蓬……”
瞬間,練武場黃沙四濺,挨得近的丫鬟,小廝受那揚沙遮蔽,紛紛驚呼后撤。
終于,沙包在受到第一千四百八十七次的攻擊下,再也承受不住,裂開了一道斜斜的口子后,爆裂開來。
褚禾這才停了下來。
“少爺,您歇一會吧。”
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搖曳多姿的走上前來,隨即,早已準備好的胡枝藤椅被放到了褚禾身旁。緊接著,遮陽棚,案幾,毛巾,茶點,被各色分工明確的雜役們小心翼翼的侍奉了上來。
褚禾一屁股坐在了藤椅上,伸了伸酸脹的胳膊腿。
“少爺,您消消汗,扇奴稍后便到。”溫恭的遞上毛巾,小丫鬟再次侍立一旁。
接過毛巾,褚禾擦著滿頭的大汗,不住的盤算著:“昨日擊打二千三百三十八次,沙包方才爆裂,今日一千四百八十七下就成功了,這人境外壯的功夫暫時算是差強人意?!?
但,和中土大陸上眾多玄妙的境界相比,想要憑借實力自保,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
大陸上,道門主練氣,俗世門派主練武,其他旁門雜路練到高深處,也都玄奧無比。
只是,如進了道門,便要守那各種煩躁的規矩,哪能和俗世的逍遙快活相比。況且,褚家自有武師傳藝,外加姐姐指導,先前的褚禾又沒有執著于修仙入道,哪里會專心潛修。
還好,即便褚禾再不上心,家族和姐姐卻也沒閑著,眾人捧著哄著,自己也達到了武道人境第四層——外壯。
眼看著內外氣息交融,便可形成元氣突破至第五層——真元,褚禾卻感覺到有些茫然。
武道人境共分九層:凝氣,固體,內強,外壯,真元,拓脈,通宮,聚頂,朝元。
按常理,只要不是先天廢柴,經過后天勤奮努力,循序漸進的話,武道的人境九層,有生之年,半數都有望可達。
“我這個臭皮囊之前頑劣不堪,也是修到此時,不肯再下苦功,就此停滯不前,還稍有退步?!?
“經過這幾天勤奮努力,倒是已經彌補了過來,且距離突破就差一點點玄妙之處,若是姐姐派來的幫手到來,定要討教一二?!?
“報……”
一名小廝飛快的跑了過來,單膝跪地。
“說!”
“少爺,冷言冷護院求見?!?
“好,隨我前去迎接。”褚禾站了起來,丟掉毛巾,面露喜色,健步前行。
褚禾認得冷言,此人是姐姐道門的一等護院,乃姐姐的心腹,來過褚府幾次。只那一身人境七層通宮的修為就讓褚禾側目不已,此時,救兵已到,焉能不喜?
“褚少爺……”
門外,一個四十左右,身著青色勁裝的大漢,微微頷首。同時,鷹隼般的目光已將褚禾上下打量了一番。
面色微紅,熱汗未消,內息外放,真元之勢隱隱成型,這等精氣神卻比數月之前要強上數倍。
此頑劣有浪子回頭的跡象,此番或許要多費些教習武道的精力了。
“大小姐事務纏身,命在下前來為少爺分憂,那不知死活的家伙何在?”
“冷護院辛苦,先請進府休息片刻,至于那麻煩……有您坐鎮,什么麻煩都不算麻煩了。”
這人先前認得自己,被他目光凌厲一掃,褚禾不由得頭皮發緊,生怕被瞧出點什么。
“不必了?!?
冷言手一擺,稍稍歪了歪頭,耳朵側起,似乎在聽著什么,忽然,眉頭一皺道:“好強的勁道?!?
“通通通通”
一陣急促的踏地聲由遠及近,一個黑影漸漸變大,再看時,一個精瘦的書生模樣的青年已經止步門前。
來人氣勢洶洶的扔出一個布袋子,咕嚕嚕的就從里面滾出一個人來,直到腳下,才臉面朝天的停下,仔細望去,那肥嘟嘟的臉正是褚管家。
好狠的手段,莫非此人便是是陳生?
褚禾一驚,待要發話,那青年卻昂頭怪笑著搶道:
“你就是褚禾?這螻蟻便是你派來的吧?”
說完,腳下用力碾了碾,嘴角朝天,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
打狗也要看主人,褚管家的諂媚自己不算歡喜,可對自己從來都是恭敬的,現在不死不活,任誰心中也不爽。
“我讓此人找你講和,兩方就此停手,你為何要再下毒手?若是執著于玉兒姑娘,我可以將其送還,也可……”
鬼阿潘罪惡滔天,褚管家說到底也不算什么好鳥,二人手下冤魂不在少數,都算是罪有應得。在此節骨眼上,褚禾也并非一定要為這二人報仇,可對方似乎并不想止步。
“哼哼!褚家小狗,女人如衣裳,你穿過的老子豈能再穿?今日,我要殺了你全府,再抓了那賤貨,將其賣入妓院,讓其夜夜肉償方能解我心頭之恨?!?
陳生一臉陰毒,咬牙切齒的惡毒話語講出來,哪里還有半點道理可講。
“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我是陳長生?。?!”
一臉猙獰的表情,滿口傲世的狂語。
“陳長生?”
這廝狂傲到要長生?楞是將自己的名字也改了。至此,褚禾清楚,這事再無商量的余地,便不多說,一揮手道:“上!”
早已安排好的家丁,護院一擁而上,將陳生團團圍住。
這些人都是褚禾精挑細選的,個個人境五層真元境,放手施展起來,真元勁氣呼呼作響,眼見一只蒼蠅也無法從包圍圈中飛出。
“哼!廢物!”
陳生冷哼一聲,單手伸直,身子滴溜溜一轉,一圈白色厲芒一閃而沒。
靠在最里面的一圈護院悶哼一聲,脖子上均浮現出一條淡淡的紅色細線,再然后血珠滲出,人頭落地后,無頭的尸體還兀自向后退著。
“殺人了!”
門邊的丫鬟小廝何時見過此等場面,驚呼著崩潰而逃,有那腿腳酥軟的,半步不到,便癱軟在地,膽子更小的,大小便雙雙失禁。
剩下的家丁見那陳生如此霸道,個個遲滯不前。
“啪啪啪!”
“好,好!真元凌厲霸道,化勁芒殺人,人境七層,通宮以上的境界,了不起?!?
冷言拍著手欺身上前。
“在下冷言,請!”
“噗!”
伴隨著一聲悶響,青衣碎裂,漫天飛射的碎片化作道道勁風朝陳生襲去。
在碎衣片激流中,一個人影順勢迅捷的朝前竄出,拳化掌,掌化劍,劍生風,風劍銳利難當直取陳生項上人頭。
嗖嗖嗖嗖嗖,連續五道風劍,元力強勁,化虛為實,卻是接近人境八層,通宮后期的修為。
“好手段,竟然隱藏了部分實力。”
陳生仍是身子一轉,一圈淡淡的白色護體元氣瞬時外露,后手之下,硬接了五道風刃,身子微晃,腳下卻紋絲未動。
陳生嘴角一抖,厲笑道:“只是和爺相比,還差很多?!?
擺明了對此并不懼怕,手臂隨身形一動,白芒暴漲三尺,竟也化虛為實,朝冷言刺去。
“分光錯影術!”
褚禾看著纏斗在一起不分上下的二人,心中暗恨,怪自己疏忽大意,竟然來門外迎接?,F在,門戶大開,首戰便折了銳氣,更糟的是內府事先準備的弩陣暫時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褚禾一邊悄悄的后退,一邊觀察場上的動靜。
“從一點武功不會,到現在人境七層?!?
“突然強橫如此,必有反常?!?
“事出反常必有妖,先前的判斷十有八九是準的了?!?
幸好,冷言及時趕到,否則,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
二人此時斗得難解難分,地上的無頭尸體被四散的強橫劍氣刮得遍體傷痕,當真是死了也不放過。
再有幾步就能退進門內了,到時,抓住機會退至內府,再命內府的弓弩手封住內外通道,當真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效用。
“長!”
見褚禾要逃,陳生眼中精芒一閃,隨即厲喝一聲,渾身骨骼噼啪作響,身形忽然暴漲半尺。
“血祭術?”
冷言暗道不妙,此人不惜減少壽元硬生生的將修為強行催至人境八層聚頂,此等強悍,帶來的強大威壓,實非普通人可以承受。
邪術讓陳生臉色赤紅一片,手中的劍芒由幾道彌合成一道粗壯的血霧,血霧攜裹著強橫的氣勢朝著冷言周遭籠罩過去。
“呲拉!”
饒是冷言見機快,瞬間強退半丈,那血霧仍是掃中了肩膀,被掃到的地方猶如被炭火燒傷,劇痛無比。
冷言身形一晃,堅持不住,悶哼一聲倒地。
自己最近立得大功,服食了道門秘果,又得大小姐相助,已經隱隱達到八層聚頂境。可對手竟然直接從七層通宮直接拔至八層聚頂。
武道境界,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容不得半點馬虎。
離門口還有半步,褚禾再不作他想,轉身跨步便跑,同時,口中念念有詞,手腕處,袖口里,浮現一圈不易察覺的暗淡紅光。
“小狗休要逃。”
見褚禾已經跨進門內,陳生大急,褚府內部房屋林立,迷陣四布,要是一個人藏起來,想找到大不易。
說不得,便再次使用血祭術。
“騰!”
仗著邪術,他瞬間橫移三丈,再一個箭步便已迫近門口,裹挾的余勁便將褚禾刮倒。
“哈哈哈……想逃?”
陳生狂笑,忽然身形微微一頓,臉色瞬間由赤紅轉為煞白,二次催動的仙法讓自己受到強烈的反噬。
不過,沒什么,待殺了這小狗,再吃上幾顆仙丹……哼哼!
“你……你別過來啊,我身后就是箭陣,你便是殺了我,姐姐也會替我報仇的?!?
褚禾腳抵著地面,強行向后挪動身體,一咬牙,掙扎著一揮手,隨即仰面躺了下來,大喊道:“放!”
瞬間,弩雨漫天齊射,站立的陳生成為人形標靶。
“就憑這些?”
陳生猛然大喝,白色護體元氣將自己團團圍住,在降回至七層通宮的修為全力施展之下,弩箭仿佛射到了棉花上,紛紛落地。
一陣弩雨的間隙,陳生踏步上前,朝地上的褚禾伸手抓去:
“看你還有什么手段?”
慕然間,褚禾手腕處紅光乍現,接著一翻,似是臨死前的拼命,朝著陳生的手便砍。
“噗!”
似乎砍到了棉花上,手掌被護體元氣擋了回來。
陳生狂笑:“螻蟻,死在眼前,還耍手段,今日大爺便陪你玩一玩,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莫邪,波羅莫,若”
褚禾似驚恐萬分,就地側翻,嘴里咕噥了半句誰也聽不懂的梵語后,陳生忽然縮回伸出的手掌,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肉眼所見,縮回的手掌之上,一條紅色透明小蛇吐著長長的信子,正貪婪的吞噬著淡白色的護體元氣,吸足元氣的火蛇,猛地一昂首,突然壓下頭,一個標準的捕食動作咬穿了陳生的手掌。
褚禾豈能放過良機,手腕上紅色光芒突然暴漲,猛然朝陳生脖子上砍去。
另一條紅色火蛇瞬間竄上了陳生的脖子,張嘴便咬住了臉,鮮血迸飛,灑落滿地。
“啊……”陳生猝不及防,被兩只火蛇啃噬的嗷嗷大叫,踉踉蹌蹌的后退了幾大步,后背毫無防備的暴露給了倒在地上的冷言。
冷言隔空一探,拼盡全力的甩出一只短劍,正中暴露在眼前的后背。
陳生受此一擊,頓時委然倒地,身上的兩只火蛇通靈一般,倏忽一閃,鉆回褚禾的衣袖中。
“殺!取下首級者,賞銀千兩?!?
此禍不除,自己永無寧日,褚禾下了死命令,同時自己抽身后撤。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這種身懷邪術的家伙,不死的透透的都不要隨便靠近。
“是!”
眼見那陳生倒在血泊中動彈不得,又有千兩賞銀,殘余的家丁立刻圍了上去。
“呔!納命來?。。 ?
一聲暴喝,地上的陳生突然躍起,渾身突發熒光,破損的傷口以可見的速度愈合著,斜斜的朝褚禾彈射過去。擋在他身前的家丁,立刻被彈飛出去。
情況反轉的太快,挺尸般的陳生,居然滿血復活。
“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萬般無奈,褚禾咬緊牙關,抬起發熱的手臂,欲做搏命之擊。
“哼!”
緊要關頭,一團銀色物事伴隨著一聲冷哼凌空飛來,滴溜溜的繞著陳生轉了一圈后,銀光一閃,伴隨著輕微的咔嚓聲,沒腰而入。
陳生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凌空飛至的倩影,又看了看自己的腰際,伸手摸了摸,登時,鮮血與腸肚齊飛,內臟嘩啦啦流了一地。
腰折了,不,腸子還連著,銀色物事力道拿捏的異常精準。
“這……這不可能?!?
他腳步踉蹌幾下,上下身軀齊齊斷開,口中斷續道:
“劇情……不對,我……我是圣光……的陳長生轉世,能逆……天改命的,道藏……三千中,我是異界……之主,怎么會死……”
陳生話沒說完,不甘的死去。
滿地血污,一片狼藉,陳生靈魄早已經飄往某處,憤恨的等待輪回了。
壓力瞬減,褚禾頓感身體一陣空虛,正不支間,地上飄出一絲異香,這異香讓人聞了之后周身清涼,口齒生津,讓他生出一種很古怪、很恐怖的念頭。
他拼命的捏著鼻子,控制著不去胡思亂想,不去吃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可那異香有種無法抗拒的魔力,他不由自主的朝著陳生走去。
“難道真的是陳長生?”
褚禾大驚,前世的那本小說自己只看了開頭和結尾,只知道他是顆長生果,喝了他的血會長生不死。
現在……除了想喝血,似乎那一灘污血中還透著一股星辰流轉之力。
他不能再思考下去了,因為此刻,思維已經慢慢的停滯了。在旁邊的姐姐看來,弟弟經過這一場惡戰,已然耗盡精力,正體力不支的栽倒在污血之中。
再往后,他只感到舌根蠕動,口鼻生香。
渾渾噩噩中,眼前景象漸漸模糊,微弱的光線變幻出大片大片的血色迷離幻影,將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腥紅之中。
血色幻影不甘的扭動著,發出嗤嗤的怪嘯,但一切都是徒勞的,死神的力量無可抗拒。
它暴戾的吶喊著,它不甘認命,因為它可以逆天改命。可現在,它只能停下來,憤怒,已經使其入魔,也讓其魔智大開。
“桀桀……桀桀……”
一陣陣怪笑由弱到強,時而凄厲,時而哀嚎。
“褚小狗,我要叫你生不如死!我的血液,將化為你的噩夢,帶你進入無邊的阿鼻地獄!”
“祭煉吧!萬惡的空間!”一陣嗚嗚的聲音含混不清的傳來,震得褚禾頭痛欲裂。
似是積攢了足夠的力量,血色幻影猛然前突,一只血色大手幻化成型,奮力抓起褚禾,就那么一扔。
“蓬!”
似乎撞到了一只鐵大門,隨即鐵門“嘎吱”開啟,一個古老的聲音同時傳來:“主神之路開啟,測試者就位?!?
“靠,玩我!這金手指也來得太晚了吧?”
似乎有姐姐的嬌斥聲,又似乎有人在拉扯自己的身體,但都抵擋不過鐵門背后的力量,再然后,褚禾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