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間，最殘忍的莫過于離別。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在沉迷黑暗，看不清道路的那一刻，八木完成了最后的救贖，以自己修煉了千年的內丹，來換取小莊的未來。

一千年。

從荒蕪到今日，他見過了太多，滄海桑田，夢終究還是夢。

人和妖的愛情終究還是要付出代價。

只是這代價沉重到十二娘的雙手無法托起。

按照八木的話來說，他見慣了人類的生死離別，但是卻從來理解不了人類那種為了愛情心愿赴死的那種決心。

或許他本身就是為了完成這樣的宿命而誕生，最終也因為宿命而終結。

只是可憐了十二娘。

凡塵間最痛苦的事情，是見到自己心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

而比這還要痛苦的事情，那就是自己心愛的人，是為了別人而死。

月兒漸漸地暗淡了下去，深深地隱藏在黑云之中，似乎也不愿見到八木臨死之時的那抹哀傷。

內丹從口中吐出，閃爍著太陽一般的光澤。

“音兒。”

八木仿佛一下蒼老了幾百年，一身好皮囊頓時就像飽經風霜了一般，變得干皺和滄桑。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眼睛。

深白的月光照耀了下來，他卻連眉毛都不曾皺起半分，眼角帶著溫柔的深意，淺淺地笑了起來。

聽到八木呼喚著自己的名字，十二娘彎著眼角輕輕一笑，伸手將八木攬到自己的懷里。

原本寬大的身體因為精氣外泄，已經收縮干癟成了一團，被十二娘輕輕一攬就抱了起來。

曾經手持利刃，誅殺了萬千妖怪的十二娘，最終也敗在了自己的內心之下，在八木瀕死的最后一刻，正式直面自己的內心。

“我愛你。”

她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八木干癟地臉頰，那張臉就如同被風吹了幾百年的樹皮那樣褶皺，她卻愛如珍寶一般地精心呵護。

月光下，淚水閃著晶瑩的光澤。

這是十二娘的第二次哭泣。

月光拉長了她的影子，不知不覺之間，原本堅毅頑強的女人，怎么會變成了這幅樣子？

發絲被風吹起，撩動在八木的臉頰，淚珠一顆顆滴落，摻雜了太多的委屈。

八木的身子顫抖了起來，艱難的抬起自己的手，想要去觸摸這個抱著自己的女人，眼神中涌現出了一股復雜。

他想，在臨死之時，若是自己能夠觸碰到這個女人的身體，這樣或許也不錯。

哪怕一下。

哪怕只是發絲。

這就夠了。

但是，上蒼卻絲毫見不得八木如愿，哪怕他拼盡了全力，也無法挪動自己的手臂半分。

他張了張嘴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正如同那句話。

人和妖在一起是沒有好結果的。

月明星稀，十二娘本以為自己能夠給八木帶來歸宿，誰知造化弄人，到頭來，卻是因為自己活生生葬送了八木的生命。

感受到懷抱中的身體逐漸僵硬，十二娘抹了抹眼角的淚水，彎著眼角微微地笑了起來，伴著月光，笑得歡愉。

她閉上眼睛，靜靜地躺在八木的身邊，伸手緊緊抱住八木。

合上眼睛之后，便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盡頭，一席白衣偏偏而起，目光凝視著自己，彎著眼角淺淺笑道：“月色正濃，姑娘好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