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回答里隱含的意義是什么？

她絕對比其他生靈要清楚。

通過相同的交流方式，她只能應出無力的兩個字。

想要張開嘴，想要通過交流獲取更多信息，可是龐大的信息量又瞬間竄入耳中。

「求救！求救！對方掌握更高集成度的法術——SZ前沿部隊死傷慘重！」

「精神連接...中斷...咕...呼吸......」

「SA司令部！派出增援啊！！！」

廣袤的地表空間上，引來不絕的聲響，法術和量子武器的轟炸從未停止，藍色光流涌動之后，更是徒增戰士們心理上的負擔。

“宛如一片死寂。”

喚星之子凝視那片密密麻麻的區域，她的感知器官明顯沒有聲音的反饋。

“你打算拋棄他們？”皮本納德利向戰場投出默然的眼神。

“指的誰？”喚星之子反問回去，“星光連機，還是波紋教？”

“同胞。”

“要所有人都獲得幸福，那是不可能的。”

“反正兩方都不是人類，有何區別？”

與眼神同等冷淡的話語，可關鍵在于喚星之子并不能否認他所說的話。

“不管是誰吃了敗仗，對我而言都沒差，本來我就是屬于異世的人類，我跋山涉水來到鏡像的終點，發現這里也不存在我期望的人物。”

“正是因為沒有期望的人物，所以甘愿世界毀滅，我可以這么理解吧。”

“剛才我也說了，這個世界是光點，黑暗中存在燭光，但那光點實在太微不足道了，唯有撕破黑暗，才能讓被覆蓋的光點映射出原本的光芒。”

“犧牲一個世界，打開對抗黑暗的破口，這是你的想法。”

“你不認同？”

“寧愿留守，也不漂流。”

“有時候，一味留守會失去逃逸的機會。事實上，你們還是遵循預言打造了‘方舟’的雛形。”

沒錯，經過六名全星同意過后動用大部分喚星之靈傾力打造的宇宙航行飛船巡星者如今正在星系軌道研究基地持續徘徊，而令人感到驚奇的是，此項目的最高指導者居然還是一名來自異世的男性人類。

“到時候，你們會登上承載文明的‘方舟’——在世界毀滅的前夕。”

“你就這么篤定期望的結果發生？”

“不管預言如何，這個世界會毀滅是既定之事，喚星之子，我通曉的未來可比你要多那么一點。”

“或許如此，但我也想告訴你一件事：我對自己的未來不感興趣。”

“哪怕死亡提前到來？”

“死亡不需要警惕和恐懼，我也不擔憂這個世界最終如何，你們懼怕的事物，或者至上的主懼怕的事物，是我無法探尋的東西。所以，我只要能聆聽星星相互之間的傳唱，就足夠了。”

“那么輕易就能得到滿足，我真羨慕你啊。”

皮本納德利抬頭仰望宇宙，很不幸的，除了可以看見顏色不同的星環星云，他什么聲音都聽不見，更別說星星的歌唱聲了。

“人類很弱小、很低級、卻超乎想象的復雜，復雜程度比起我們有過之而不及。不僅是肉體，你們就連思想也十分奇怪。”

“在我看來，你的思想才奇怪嘞。”皮本納德利的反應很大，他不太認同喚星之子的發言。

嗖——對話中途，一道白光從二人中間劃過，剎那的熱量散發剛好將托臺上方的塔尖融化，喚星之子瞥了塔尖一眼，淡淡地補充了一句：

“啊，又少了一處看風景的地點。”

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了，兩軍的交戰開始后，大方塊外面的地域都很危險，哪怕是方塊頂部的天線也可能遭到滅頂之災——就像剛才發生的那樣。

“嚇我一跳。”皮本納德利漫不經心地撓撓頭頂，“哎呀，完全反應不過來，萬一被那束光打到，我不就徹底完蛋了嘛。”

“你，居然這樣都沒死。”喚星之子的語氣雖然平淡，但還是能聽出來帶有一絲驚訝。

“該說我是運氣比較好呢，還是命不該絕呢......這兩種說法用在這種場合中貌似也有點類似。”

“戰場上，隨時都有可能是命絕之時。”

在二人的心情稍微平復下來后，有一個聲音加了進來。

皮本納德利和喚星之子一齊朝聲音的源頭轉身，看見了雙手持刃、同為喚星之靈的魁梧家伙。

“許久不見了，珊加。”

那名喚星之靈不知打的什么算盤，在這種時候居然還要向對方問候示好。不過這好像沒有引起喚星之子的反感，她用那異于人類的發聲器官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辛密塞拉。”

聽完名字，皮本納德利也明白了對方的身份：他即是原本的全星之一，也是波紋教現任的教主辛密塞拉。

“沒想到這里居然還會有人類。”辛密塞拉看著皮本納德利，他并沒有對此感到特別吃驚，“你的位置是通過教徒們的定位得知的，在雙方無法互相諒解的情況下，交談已起不到任何作用，我們這些半神，唯有通過斗爭和犧牲才能平息戰火的蔓延，來——戰斗，珊加！”

喚星之子再次仰頭，在皮本納德利看來，她的表情無疑呈現出了巨大的痛苦。

“我想傾聽萬物的聲音，而你，連這個權利都要剝奪嗎？”

重復問答，重復剝奪，重復生存，重復死亡。

看過那么多半神的逝去，也看過那么多半神的離去。

立于頂點，應該惺惺相惜的他們，不該是爭鋒相對的模樣，當初的夢想只是幻夢，如今的生命只是夢想延續下來的遺骸。

“皮本納德利·格蘭，見證我們的戰斗，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為止。”喚星之子說的很決絕。

“救贖？”

未等皮本納德利說完，喚星之子與辛密塞拉一同升入星耀映襯的半空。

“不對吧，這是解脫。”

不是很明白喚星之靈的思考方式，但他卻能以人類的身份理解為何如此。

原先她聆聽的是別人的旋律，而現在，她必須聆聽自己的旋律。

目睹半空的波紋持續傳開，震撼身心的可不止雙方的戰斗。

沒錯，那更加深邃的藍色從星球的彼端刺來，直接籠罩皮本納德利所在的地域。

他哼了一聲，然后沿來時的路走回去。身后的藍色光柱持續降下，此時此刻，被譽為二位月的遙遠星球是連訊息都棄之不顧的垃圾場。

垃圾場中的生命，沒有意義；垃圾場中的戰爭，亦沒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