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陸遙現(xiàn)在覺得自己越來越有做一個佛系老賴的潛質(zhì)。

1500萬的巨債懸在頭頂，明明還債日越來越近，可他感受到的壓力卻越來越小。

金德水變得越來越恭順，怎么看，都不像是狠得下心來要債的人。

相比之下，話劇社那價值15萬的討飯生意，越發(fā)不值一提。

老師不是說了嗎？

營銷，賣的從來不是商品，而是人情。

人情到了，商品再水，也能賣到天價；人情不到，商品再好，至多就是棵長相怪異的白菜。

對專業(yè)的營銷精英而言，物美價廉其實不是用來夸人的，而是用來罵人的。

陸遙深以為然。

照著這種說法，就憑著陸仙師如今在票友圈子里的名望，但凡吭上一聲，區(qū)區(qū)15萬而已，那些被封建迷信荼毒的富豪大佬們，哪個不會巴巴送上來。

更別說陸遙也不是空手套白狼，那不還有冠名的嗎？

心里安定了，陸遙的睡眠就變得格外好，一覺睡醒，天色已經(jīng)大亮。

一天，又一天，轉(zhuǎn)眼又到周五。

今日難得平靜。

他準(zhǔn)點上課，準(zhǔn)點吃飯，準(zhǔn)點洗漱，準(zhǔn)點換衣服上床，腦子里構(gòu)思著怎么把大運金店，求賢教育甚至是云鬼武館都做進商家潛力值報表里。

結(jié)果天色都大暗了，電話卻響了。

“小娟？”

“老板，來客人了，現(xiàn)在店里杵著，指名要見您?！?

隔著電話，蔣小娟的聲音鬼鬼祟祟，像是做賊。

陸遙興奮起來。

“破邪的生意？你確認(rèn)過了？”

“人都快嚇?biāo)懒耍雮€小時上了八趟廁所，難道還能是鬧肚子？”

陸遙一溜煙下床，兩分鐘不到已經(jīng)換了衣服，收拾妥帖，還有空閑，用滴滴叫了輛車。

半小時后，他披著月光，站在自家鋪子的門口。

轉(zhuǎn)屏進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二樓挑層。

那張價值四萬的破床雄踞在那兒，粉紅色小貓圖案的床上用品騷氣逼人。

因為成了女生臥室，蔣小娟給整層都張掛了簾子。

不過她應(yīng)對得很專業(yè)，還不到睡覺的時候，簾子是敞開的，絕不讓“余慈陸家三十七代風(fēng)水秘術(shù)傳人”的金字招牌蒙于暗室。

一樓也同樣有了變化。

地上五個碩大的蒲團，一個居中，擺在他常坐的那個位置，四個貼靠屏墻擺放，隱隱環(huán)繞中點，而且要小上一號。

店里兩大鎮(zhèn)店之寶也被妥當(dāng)安置。

貔貅被擺到一張紅漆小圓凳上，就在陸遙那個蒲團左手邊，對著客人位張開大嘴，廣納財氣。

探棒交叉，掛在側(cè)墻，既像一對不怎么顯眼的裝飾，又像懸在客人頭頂?shù)臍⑼簦褪嵌塘它c。

除此之外，電腦、書柜、床頭柜、衣柜、小馬扎等顯然都是舊貨，要不安放在該放的地方，要不收在墻角，不搶眼球。

陸遙對蔣小娟的印象大為改觀。

這個丫頭，效率著實是高啊。

他環(huán)視店內(nèi)一圈，只看到蔣小娟搬個馬扎小媳婦似坐在他那蒲團的側(cè)后，卻不見客人，不免心有疑惑。

“客人呢？”

“第十七次上廁所?！笔Y小娟鼓著腮幫子，一臉苦惱，“現(xiàn)在連我都懷疑，他到底是遇上倒霉事兒了，還是鬧了肚子?！?

陸遙聳了聳肩。

鋪子里的廁所從不給客人使用，要上廁所，他們得出門去鼓樓的公廁。

雖說那里鳥語花香，畢竟少了私密感，大部分人，只要不是人有三急，很少會喜歡往那兒跑。

李逵還是李鬼，結(jié)果還是得他自己判斷。

陸遙就著自己的蒲團坐下，抬起手把小貔貅抱懷里，有一搭沒一搭調(diào)戲，張嘴問道：“這些擺件花了多少？”

“家具攏共320，蒲團470，簾子220?！?

陸遙聽得大為滿意。

蔣小嬋危言聳聽，說什么她妹妹花錢兇，陸遙真想讓她來看看這些添置，不是一個居家過日子的好女人，只花1000，能買到這么些個東西？

他覺得，對于得力的員工，應(yīng)該鼓勵，就把大手一揮：“事情辦得不錯，發(fā)票給我，全部給你報銷?！?

蔣小娟笑顏如花，扣扣索索掏出幾張小票，遞給陸瑤。

陸遙接過拿眼一掃。

320，470，220，這都沒錯，這個5800是什么鬼？

蔣小娟的解釋來得及時：“雖然您說床是俗物，但我想著，買也買了，總不能糟蹋了東西，就在官網(wǎng)配了原廠的床上用品，只買了兩套。要說國際品牌，效率就是高，昨晚下單，今天中午就送到了，謝謝老板給我報銷！”

陸遙一口老血險些噴出來，失聲慘叫：“這是造的什么孽??！”

屏墻那頭唱雙簧一樣，應(yīng)和出一個不住顫抖的男人聲音。

“小陸仙師，我哪知道，這是造的什么孽?。　?

……

眼前一個男人。

嗯……大概是個男人。

他看起來年紀(jì)不大，一頭黑發(fā)濃密順滑，披散在肩，濃眉大眼鼻梁高挺，戴一副粗框的黑色眼鏡，長得很是漂亮。

他的穿著也是中性。寬大的格子襯衫，瘦腿的格子西褲，腳上一雙白球鞋，鞋型特別大。

要不是滿嘴精心修剪的絡(luò)腮胡子，陸遙真的很難判斷，他到底是男是女。

印象里，喜歡這樣中性裝扮的，好像只有藝術(shù)家。

所以陸遙習(xí)慣性地瞥了一眼他的手。

手指修長，指甲干凈，確實是搞藝術(shù)的手，就是抽得有些厲害。

很顯然，這個漂亮的男人正陷在深深的恐懼里。

他的眼圈是黑的，臉是白的，嘴唇也是白的，還一個勁哆嗦。

他渾身上下冒著虛汗，坐在那兒，不安地四下扭動，一刻不停。

雖說憑著一聲“小陸仙師”，陸遙就猜到他又是票友圈介紹來的客人，但該有的寒暄還是要做。

小陸師傅一視同仁，接待新客，哪有不給下馬威的道理。

于是他微微一笑，輕輕把貔貅放到圓凳上，開了口。

“不管遇到什么事兒，您都該學(xué)會鎮(zhèn)定，藝術(shù)家的手這么折騰，保不齊就廢了?！?

那人聽得，嚎啕大哭：“小陸仙師，我也不想這樣的，那事兒太可怕了，救救我，救救我??！”

看來是真嚇壞了……

陸遙暗地里撇了撇嘴，昂首把眼一閉，蔣小娟知心知意，迎上去，開始好言安慰。

她在用表現(xiàn)證明，陸遙這助理請得不虧。

陸遙聽到她安慰的話，反反復(fù)復(fù)都是些“陸仙師威震八方，神鬼辟易，雖說收費高些，可是但凡出馬，就沒有降不了的魑魅魍魎”之類的話，都快趕上催眠了。

陸遙暗暗心驚，心想，自己也沒暗示她用這種伎倆，這蔣二姑娘，怎么就這么貼心呢？

好容易把人安撫妥了，陸遙適時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需要再做什么小動作，那人的眼神很熟悉，就是心悅臣服。

四萬塊的床沒白買，實在是……省事兒多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