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人死之后,知覺喪失,但意識尚可保留半柱香的時間,這就是他在世上最后的記憶。
歐陽云這一縷殘念如風燭殘火,即將熄滅。
我就要死了么?我終于還是死了……只見一個身穿灰麻道袍的小道童,手執木劍,在道觀前方的空地上認真練習,口里還隨著動作嘟囔著口訣心法,一板一眼,有模有樣。黑色胡須的上善真人站在一旁,面露微笑十分滿意。
“云兒,我今日就教你一套我派的基本劍法——滴水劍,你可要看好了。”上善真人拔出腰間長劍走下場地,動作舒緩地操演起滴水劍法。
云兒收回木劍,佇立一側,認真觀摩,將師傅的每一個動作牢牢記在心中。
歐陽云面容紋絲不動,但他真的笑了,想不到自己的意識深處還保留著這么一段回憶,看著孩童時候的自己勤奮練劍,歐陽云很滿意也很懷念……
師傅的身影漸漸模糊,他手中的長劍也化成碎片,一塊一塊落下。
……
突然,時間到了盡頭。
歐陽云猛然感到神臺一縷光明,心臟猛地一泵,全身一抖,一股暖洋洋的氣息游走于各處經脈,說不出的舒服,頭一次感受到血液是如此的溫暖,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呃!”歐陽云猛地倒吸一口空氣,上身從地上彈起,意識感知迅速恢復過來,睜開雙眼。
“哈哈哈,死后重生,歡迎回到人間!”
歐陽云聽到的第一句話,熟悉的音色。
當看到前方林影中的一老一少,歐陽云反應過來,原來這里不是地獄自己仍在人間。至于自己究竟如何又死而復生,感到疑惑茫然。他確認自己剛剛真的已經死了。
歐陽云略一提氣,感覺體內真氣上涌,似乎還十分充盈,更是差異,開口說道:“我死了?”
老者淡定回答:“我剛剛一指阻住了你的心脈,所以你的確死了。”
歐陽云仍很疑惑,接著問道:“可我又活了?”
老者說道:“我并沒有震碎你的心脈,所以我又救了你,你自然是活了。”
歐陽云無法想象這是什么樣的一種武功神技。
中年人開口道:“去了地獄嗎?”
歐陽云舒一口氣,鎮定心神,平淡的道:“沒有,根本沒有地獄。”
也不知中年人對這回答是否滿意,繼續問道:“愛否?”
歐陽云目光深邃,答道:“無愛。”
中年人又問道:“恨否?”
歐陽云答道:“無恨。”
中年人大笑,似乎對這答案還算滿意,說道:“無愛無恨,可成魔道。”
歐陽云抬眼望向中年人,試圖尋求解釋,問道:“魔道?”
這回中年人回答道:“魔道即天道。”
歐陽云略有所思,突然跪倒在地,懇求道:“請前輩傳我絕世武功。”
中年人又笑了,笑聲中沒有得意沒有驕傲,只是平淡的笑,說道:“你師傅武功卓絕,乃當世絕頂高手,你卻要向我求教,你不覺得可笑嗎?”
歐陽云附在地上,沒有說話。
中年人也沒有要等歐陽云的回答,繼續說道:“我并不是什么前輩,你若想學,那我就教教你吧,倘若你悟性不差,體質尚可,那么三年可成。”
歐陽云心中涌起一陣激動,迫不及待。
一本卷黃的武功秘籍迎面飛來。
歐陽云聽到風聲,起身伸手接住秘籍。
獄火刀法。
歐陽云忽然想起這刀法就是圣火教的上層武功,比那烈火刀法更具威力,據傳此刀練成可一夜屠城,正因為邪門兇狠,被江湖人士稱為魔刀,不過近幾十年都不曾見到有人會使用這路刀法,想不到這人竟有這魔刀的秘籍,難道他也是圣火教的人嗎?他究竟是誰?還有他身旁武功深不可測的圣火教老者是誰?
歐陽云心中升起一連串的問號,但他并沒有開口詢問,他知道以對方的實力想讓自己知道恐怕早就已經說了。
歐陽云端著這本魔刀秘籍,念道:“獄火魔刀。”
中年人并沒有去糾正,只是自語道:“刀法就是刀法,殺了好人便是魔刀,殺了壞人便是神刀,刀法又不懂得分辨,何罪之有呢,好好的一套武功卻被冠以惡名,這嫁禍之心又是不是魔心呢?”
歐陽云端正身體,恭敬道:“多謝前輩賜教。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中年人卻笑道:“救命之恩?呵呵,真的是救你嗎?或許你將來還會用這刀法殺我呢!”
歐陽云不知何意,也不回答,起身告辭。
月光朦朦,青云斷劍在不遠處一閃余光。
歐陽云凝視片刻。
耳后卻聽到中年人的話音:“劍令你前世失敗,我看你還是用刀吧。魔刀煉體,逆天而行,轉經移脈,五行互生。負陰抱陽,沖和虛虛,月升日落,真氣盈盈。循循相生,至歸合一。”
腦后響起破空之聲,歐陽云轉身,凌空抓住一把通體暗紅的刀柄,絲絲溫熱由手掌傳至手腕,順著手臂經脈,游走全身,只感到各個穴位處有一種燥熱的感覺,恨不得立刻揮舞寶刀,發泄體內的熱量。
“這把赤炎刀就送給你吧。”中年人說道。
赤炎,武林至寶兵器之一,據說由火山巖漿淬煉過的鐵精打造,重八斤四兩,長三尺四寸,刀刃窄直,通體赤紅,百年前消失于江湖。最神奇之處在于刀身始終溫熱,如同附有生命一般。
神刀再現,歐陽云吃驚之色一閃即逝,畢竟這一晚上經歷的離奇事情實在太多。
中年人也不在意歐陽云是何感想,只是開口道:“此地西北兩千里,天鵝峰寒冰洞,對你修煉有益,去吧。”
歐陽云道:“告辭。”也不多言,懷揣秘籍,手握赤炎,轉身而去,至終也沒有再看一眼青云斷劍。
中年人與老者仍留在原地,似在觀賞這幾個前輩的墓碑。
中年人嘆道:“人生不過百年,終歸黃土,天道若此,可這百年人生真由自己掌控嗎?”
一只烏鴉撲打著翅膀,落在老者肩頭。只見它背上烏黑的羽毛中有一跟呈艷紅色,像是一團火種,極為醒目,豆丁大小的眼睛精亮有神,環顧四周,嘎嘎鳴叫。
老者摘下烏鴉腿上綁著的油布細條,又將烏鴉拋向空中。
中年人問道:“前線如何?”
老者微微頷首恭敬回話:“稟告主公,靖王十萬大軍已布于燕城防線,前后呼應,日夜巡防。”
中年人贊許道:“靖王不愧是靖王,十分了解戰局的關鍵所在,只要重兵廖城,恐怕那些匈厥人很難攻破防線。”
中年人繼續問道:“成王軍動向如何?”
老者回道:“成王每日在王府飲酒作樂歌舞升平,并未支援燕城。”
中年人像是很高興,連連說道:“很好,很好。”又繼續問道:“地圖送過去了么?”
老者回道:“匈厥大王子扎坦已經收到地圖,還說十分感謝主公,他日成功定將給主公記首功。”
“哈哈哈哈!”中年人大笑,半天方息,笑道:“好,好,記我首功,這個扎坦還真是個好人。”
中年人沒有在繼續問下去,氣定神閑的負手而立。
老者略一猶豫還是開了口:“主公,屬下有一事不明。”
“哦?”
老者說道:“主公曾說,李俞此人是個厲害人物,將來繼封靖王更是潛龍出世,為何剛剛不將他除去?”
中年人聽聞,只是微笑不語。
老者沒有得到答案也并不消極失望,反又問道:“主公說歐陽云這小子可成魔道,難道他真有這個潛力嗎?”
這回中年人并沒有再次沉默,說道:“無愛無恨自然可成魔道。可你看他真的已經無愛無恨了嗎?”
老者會意,立身在側,捋須無話。
月盤斜掛,老樹昏鴉,幾聲沙啞的鴉叫從空中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