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點了點頭，神色依舊沉默而嚴厲。

韓棠知道，這老人的心里，肯定已經存在了兩個答案。

第一個，馮剛和秦炎，也和風淵一樣，被人殺了。第二個，那就是他們已經背叛馬府，或許風淵的死，就和他們有關。

太乙生等人想要殺老馬，韓棠也想殺老馬。所以太乙生等人的目的，也是韓棠的目的。太乙生希望老馬因為馮剛和秦炎的背叛而恐懼、緊張，韓棠自然也這么希望。

所以他沉吟了片刻，便問道：“風淵的實力，如何？”

他這句話，實際上是明知故問了。

老馬卻嚴肅的道：“一般的地階高手，很難將他殺死。”

老馬說的是實話，風淵確實是個極其厲害的人。

韓棠道：“那這么看來，能夠殺死風淵的人，肯定已經用盡了力量，無法再抽手去對付馮剛和秦炎......”他說得很謹慎，也很小心翼翼。

老馬接過了他的話：“所以你覺得馮剛和秦炎，應該已經背叛了？”

韓棠沉默，他知道，在這個時候，自己決不能回答，無論答案是什么。

果然，見到他陷入沉默，老馬的神色更緊，一種深深的恐懼，已經在他的肚子里蔓延。韓棠也能感覺到，老馬的眼角在抖動，這代表他很已經沒有了往日的鎮靜。

韓棠又在想，自己現在要不要挑起風雪兒和天算子二人，讓老馬也對他們產生懷疑？

太乙生希望韓棠告訴老馬，風雪兒和天算子實際上已經背叛了馬府，這就證明，他們二人絕對沒有背叛馬府。他們兩個人，是老馬最后的臂膀。

但韓棠沒有說話，有關風雪兒和天算子兩個人，他一句話也沒有提。因為他知道，只要是風淵死了，馮剛和秦炎也消失了，那老馬肯定會懷疑到馮剛和秦炎，也定然會懷疑到天河界三大宗派......甚至也會懷疑到風雪兒和天算子。

這樣看來，實際上當日太乙生三人，已不必放韓棠回來。因為韓棠即便死了，老馬也會懷疑到這一切，也會懷疑到風雪兒兩人身上。

因為現在的老馬，實際上已經開始孤立無援。

“殺死風淵的，應該是太一門的人。馮剛和秦炎，還殺不死風淵，他們也許已經投靠了太一門。看樣子，天河界三大宗派，已經打算對我出手了。”老馬輕輕的說著，好似在陳述著一個觀點。

韓棠適時的點了點頭，道：“看樣子應該是的。”

老馬的眉頭，不斷的皺起，又不斷的分開。半響之后，他忽然問道：“你覺得風雪兒和天算子，會不會也投靠了太一門？”

韓棠一怔，老馬果然開始懷疑風雪兒和天算子了。

實際上韓棠還覺得有些竊喜，因為老馬在風淵死了之后，第一個召見的，竟然不是天算子和風雪兒，而是自己。這是不是表示，他對自己沒有產生懷疑？

畢竟自己和風雪兒、天算子兩人不同，自己不僅太年輕，而且只有玄階修為。單憑自己這點實力，實在不至于背叛馬府。

看樣子，弱者也有弱者的好處，只是看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罷了。

于是韓棠抬起頭，吃驚的道：“風雪兒可是您的義女？”

老馬冷笑道：“義女畢竟不是親女兒。更何況，在絕對的利益面前，連親女兒也會背叛。”

韓棠看向老馬，他的神色嚴肅而充滿復雜。韓棠知道，老馬確實開始懷疑風雪兒了。

他接著又道：“天算子還是個年輕人，他或許對您是真心的。”

老馬沉吟著，沉吟了許久，才道：“正因為他是年輕人，所以才更容易心生異心。年輕人，總是不甘屈人之下。”

說著，老馬就嘆了一口氣，韓棠也嘆了一口氣。

然后韓棠就離開了老馬的書房，他關上房門的時候，嘴角已露出一絲笑容。

因為老馬已經開始猜疑，已經開始緊張、甚至是恐懼。要對付一個充滿恐懼和緊張的人，已經不再那樣困難。他能感覺到，老馬已沒有過去那樣沉著冷靜，分析事情也不再那么周到。

他漸漸發現，即便是像老馬這樣強大的人，也會有弱點。或許每個人都有弱點。

他也發現，只要知道并掌控了一個人的弱點，要想對付他，實在是太簡單了。

......

韓棠回來的時候，路過一處花園，又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死人。

他已認了出來，那人是馬府的弟子。但他沒有多想，轉身就離去了。

韓棠回到竹林小苑，就關上房門，爬上竹床，陷入了閉關。

他之所以閉關，自然不是為了修煉，而是為了煉化體內的那顆天丹。

韓棠知道，老馬已經開始懷疑風雪兒，說不定要不了多久，他就會出手對付風雪兒。但這只是可能，實際上韓棠不覺得老馬真的會對風雪兒出手......所以他沒有把希望放在不確定的概率之上，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擊殺風雪兒。

但經歷過風淵的事情之后，韓棠做事情已經學會了謹慎。他雖然看不透風雪兒的修為，但他不覺得自己現在的力量能夠斬殺風雪兒。

所以他要先煉化天丹，加速靈力的吸收。

......

馬府最深處，一處涼亭之中。

老馬正站在涼亭之上，背負雙手，眺望遠處的虛空。自從得知韓棠死的那一刻起，老馬的精神就已經不大好，他總是想到過去那些年輕的日子，而現在的日子已讓他覺得疲倦而沒有動力。

他有時也幻想自己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可以盡情的去拼、去闖、去鬧。可他畢竟不是年輕人，而是個老人。他雖然擁有強大的力量，卻再也不能像個年輕人那樣，過著那種刺激的生活。

別人都覺得他還年輕，都覺得他比年輕人還要年輕，他卻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所以他常常嘆氣。

他想著想著，忽然又一嘆，眼中泛起復雜的神色。

“義父。”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風雪兒一席白色衣裙，已經出現在了涼亭之中。

老馬眼中的復雜驟然逝去，露出一抹平靜，道：“你來了。”

風雪兒站在老馬的面前，神色已經變得恭敬了許多，道：“義父找我有什么事么？”

她的臉上泛起了一絲疑惑。

風雪兒平時一心修煉，最不愿被人打擾。她知道，老馬也了解她的這個習慣，所以平時沒有事，老馬決不會叫她。

“沒有事，想和你聊聊。”老馬笑道。

這句話卻比有事還令人吃驚，風雪兒也吃驚。她想不到，老馬居然會找她聊天，她雖然神經大條，卻不是個愚蠢的女人，她已隱隱察覺到，老馬肯定有什么話要說。

所以她點了點頭，卻沒有主動開口。

老馬卻開口了：“雪兒，你今年多少歲了？”

風雪兒道：“義父，雪兒今年剛滿二十五。”

二十五，這個年齡，比韓棠還要大一些。

老馬卻笑道：“是啊，二十五歲。想當初你還是個嬰兒的時候，我就把你從雪地之中撿了回來，一轉眼，二十五年就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風雪兒的神色已經不再清冷，融合了道一至尊的記憶之后，她對自己的身世更加清楚。她清晰的記得，在她輪回轉世過來的時候，只是一個襁褓之中的嬰兒，遺落在一處冰天雪地之中。

在那一場大雪之中，她就本該死去，本該被活活凍死。她若在那時死去，道一至尊也就真的死去了。

可就在那個時候，一雙寬大的手掌，把她從雪地之中，抱了起來。那雙手掌的主人，自然就是老馬。

所以老馬對她有再造之恩，她這輩子，決不會背叛老馬。

“義父養育之恩，雪兒終身難忘。”風雪兒低下身，道。

老馬一直緊盯著風雪兒的臉色。

她的聲音并不溫柔，她的語氣也并不溫和，她眼眶也沒有泛紅，她看起來似乎沒有多大的感觸......但老馬卻知道，風雪兒即便任何時候，都是這樣子。這個女子，很難展露出真正的情緒。或者說，對于風雪兒而言，任何東西都難以讓她神色動容。

所以他根本看不出風雪兒究竟是否背叛了自己。

于是他沉默片刻，忽然就說道：“風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