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這個面前的男人。

楚凌揚姑且不說其他，他倒是真的想護住她，當時在季紹楠帶著眾保鏢圍住她時，他大聲的疾呼，叫人不要傷害她，只要攔住她就好，千萬別傷了她！

他喊的情深意切，確實不像是做假。

不過，他最終還是被幾名保鏢勸下去了……

她撫著肩膀上的槍傷，忽然狀似不經意地問楚凌揚：“你和季泰松究竟是什么關系？當年派你去南市的人，是政府要員，還是季泰松？”

季泰松就是季紹楠的爺爺，也是余姿琪的養父，以前在國家中央情報局任要職，鐵血手腕一生，此人就是到了垂垂老矣，心狠手辣也不減當年！

楚凌揚很愧疚：“我以前曾是他的學生，季家也一直對我有恩……”

“哦。”她明白了。

楚凌揚當時也想撫她肩膀上的傷口，同時又語重心長地說：“憂憂，爸爸是愛你的，以前我曾經偷偷好幾次到南市去看你，只是……很多事爸爸都身不由己……你原諒爸爸，來跟爸爸生活吧！不然，你看你這槍傷……”

她撥開他的手，沖他笑了笑：“你為了保下我，很辛苦吧？其實你就應該聽季泰松和季家的話，讓我小時候就死了或者夭折了，那樣你不但能一了百了，還無后顧之憂。”

“瞎說！季家人沒有這么壞。”楚凌揚下意識地為季家人說好話：“他們人很好的，你不要看他們又是保鏢又是槍的嚇唬你，可他們并不是想真正的傷害你，他們只是不知道……不知道……把你擺在哪個位置才好……”

“而且你是我的親骨肉啊！做為父親，我想保護自己的孩子那不是應該的嗎？”楚凌揚紅了眼圈，嗓音微哽：“我就是對不起你的媽媽和岳父一家……”

她眼望著虛空處，沒有做聲。

大抵知道楚凌揚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她問的是“政府要員”，而不是問的“政府工作”；她說的是“保住”，他理解的是“保護”。

楚凌揚這次的勸說也是無功而返，她鐵石心腸，既不感動他的哭訴，也不心動。

后來，季泰松親自來看她。

這個了不起的大人物，聽說她別扭執拗，固執的出奇，于是想來看看她是哪根骨頭不舒服。

她以為這老頭又會讓雷驥朝她開槍——反正只要不打中她的要害，楚凌揚也沒有話說。

可是，沒想到這老頭子來看到她之后，只是瞇起了眼睛左瞅瞅她，右瞅瞅她，隨后，他更過分地把眼鏡戴上，又仔仔細細地盯著她瞧了好半晌。

這老頭子是個變態？她那時皺眉和他對望。

跟著，季泰松干脆紆尊降貴地蹲到她的面前，用雞爪子一樣的老人手握住了她的臉，很不可思議地問：“你這臉，動過沒有？”

他上次見到她，是遠距離的看見，以前他沒有把她放在心上，想來也沒有注意過她尊容是什么樣。

“你什么意思？”她擺脫他的手，冷冷地問。

“就是整過容和做過微調手術沒有？”

“你長了眼睛，不會自己看嗎？還是你真的老眼昏花腐朽不堪了？”

“黎忘憂，你放肆！”雷驥又要撥槍招呼她。

她一臉無謂。

反常的是季泰松，他沖雷驥擺了擺手：“行了，別跟她一般見識。”

他說完就低頭沉思，有時候又若有所思，總之他的面部表情很復雜，不時還微微嘆一口氣。

她正搞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時，季泰松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背著手，怏怏不樂的走了。

走了……

她有點風中凌亂——這老頭，吃錯藥了吧？！

第二天，季紹楠來看她。

她還以為他又來進行“每日一勸”，不料，他神情復雜地圍著她走了兩圈，忽然說：“黎忘憂，想想你的姨媽和表姐吧，我已經讓人去南市接她們了，以后，她們就在帝城生活，季家會照顧她們的。”

……

那一次，為了自己的姨媽和表姐，黎忘憂總算低了頭，她后面還很乖的問季紹楠：“我還需要回龍華去嗎？你們還要不要我做什么呢？”

她乖起來不是人……是，呃……小狐貍精……

季紹楠都不敢看她那雙笑瞇瞇，星光璀璨的眼睛，一眨就桃花泛濫，小小年紀就很招桃花。

“你可以回龍華。”他當時說：“能進少年盟的小孩都不容易，后面有大好的前程在等著你們，無緣無故毀掉了，怪可惜的……”

“可是我這次的任務沒有完成，一樣要被淘汰掉。”她十分惋惜地說。

“我可以讓爺爺給你們的師長寫一封信，告訴他們，你已經完成任務了，那樣你就可以順利晉級了。”

她說出的話讓他有點心驚：“算了，我再呆在少年盟，你們大概也不放心吧，再說，沒完成任務就是沒有完成任務，證明我的能力有差，沒有什么原因可講！我也沒臉去見我的老師和教官們了。”

就這樣，由季家出面，她退出了少年盟……

之后，季紹楠每次見到她，她都是安安靜靜地呆在楚家，他心里有點過意不去，于是有事沒事就愛找她說說話。

她表現的很隨意，能和他說兩句就說兩句，不能說，她就拿出一堆作業或者練習題來做，再不就背外語單詞和做一些外語試卷。

他也不走，就坐在那里看她筆走蛇龍，或是用清純嬌軟的少女音練習口語，心靈上，竟覺得很享受。

說也奇怪，楚醉謠和他最親，他也很疼愛她，可他很少和楚醉謠這樣相處，卻分外喜歡和黎忘憂在一起消磨時光。

只是次數多了，她也會疑惑，忽閃著挑事的眼睛問他：“你沒事做了嗎，不用工作？”

他微微笑著，反問：“怎么，嫌我煩？”

“沒有，但我覺得你在監視我。”

他：“……”

后來，他走了，可是每一個瞄到他背后的人，都瞪大眼睛做噴飯狀。

他的保鏢更是哭笑不得：“少爺，你的警惕性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低了？”

他拿了鏡子給他看，他才赫然發現，她不知道在什么時候，也不知道用的什么顏料，竟然在他的背后上書龍飛鳳舞的兩個大字：吃藕！

“吃——藕——”

她嫌他丑呢！

她一直以來都嫌他丑，他這張臉在每個女孩面前都吃香，唯獨在她的面前就丑的不忍直視。

也不知是她的審美觀出了問題，還是大眾的審美觀有異，搞得他一度不自信的對鏡想去整容。

為此，楚醉謠天天跟她吵架，她卻屢教不改，但凡楚醉謠敢張口罵她，她就能把楚醉謠揍個鼻青臉腫……

這簡直成了楚公館的噩夢——兩個不同母的小姐每天把家里鬧的雞飛狗跳。

楚醉謠輸了，就會來季家尋找庇護，每次都會哭到外公季泰松的面前，嚷著：“外公外公，你替我把那個小騷貨殺了！我看她一次就恨不得弄死她一次……”

他的爺爺卻很反常，以前看見楚醉謠這樣，他一定會站在楚醉謠這邊，哄著外孫女想辦法幫她出氣，可是現在，他都會心平氣和地勸楚醉謠：“算了小寶貝，她是你姐姐，你讓著她一點。”

楚醉謠氣壞了，都快失去理智：“到底誰讓著誰呀？她大還是我大？外公，你不會是想跟我講孔融讓梨吧？”

這時候，季泰松一般都不會表態，也不做聲，總之，他對黎忘憂的態度越來越寬松，有幾次見到了她，那臉都快趕上和藹可親了，諂媚的，讓人目不忍睹……

要不是他爺爺的年紀太大，季紹楠都懷疑他爺爺這是要納小妾了……

后來，他去參加訓練的時候，也會帶上黎忘憂，老爺子看見了，只會默不作聲，完全是默認了的意思。

他是存在一種補償的心理，也是想把黎忘憂的心軟化過來。

他曾經和黎忘憂推心置腹的談過：“我知道，你們這樣的少年以后都會是國家的棟梁之材，我們毀了你的前程，但是我們會補償一個很好的未來給你。”

“怎么補償？”她看他的眼神像看外星人。

他咳了咳：“你跟著我好好的參加訓練，不會比在龍華或者少年盟里接受的教育和訓練差，等以后，我還是會在政府部門給你謀一份非常漂亮的工作，讓你以后在人前倍有面子！但是，你就忘了以前的事，不要再試圖把以前的事情翻出來了，這對大家都不好，你安安心心的呆在這里，我們都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黎忘憂嗤之以鼻，不過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談談地說：“行吧，只是我這樣的人，以后也不配在政府部門工作，隨遇而安吧！”

好個隨遇而安！

但是，她也只跟著他“隨遇而安”了兩年多，她就和他的爺爺講條件，然后，帝城那么多好大學她不上，她偏拿著西瑜大學的通知書，拍一拍翅膀，飛走了……

他不知道爺爺答應了她什么，她又許諾給了他爺爺什么豐厚的條件。

但是，那必定對他是極不利的！因為她的條件里面，有一條就是他不能去西瑜打擾她的生活和打擾她，什么都不能……

他有一種被深深背叛的痛苦！有時候，他恨不得一槍崩了她……但更多的時候，是深深的想念！

他想念那個能與他比肩的少女，他看著她從十六歲的花季，一步一步的在他眼前蛻變，從青澀懵懂又瘦骨伶仃的花骨朵兒，變成了一朵花蕊初綻，含苞待放的嬌嫩鮮花……

那種心情，別人不能理解！

“嘩啦！”

季紹楠一把掀掉桌上的物品，暴風一樣的起身往辦公室外面走去：“黎忘憂，找了男朋友是不是？等你回了帝城，有些賬，我們再好好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