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
縣城各處,殺聲漸稀,
東側書房,周寧低聲道:“少爺,剛探得消息,秦衛為章節所殺,其麾下部曲大半歸附縣軍。陳少文得秦衛部曲,看來是如虎添翼了?!?
“秦衛死了?”
趙孟坐在書案前,緩緩道:“他是怎么死的?秦衛號稱甾丘第一高手,甚至在整個彭城府都是能排進前十的好手,你說他死在章節的手上?”
周寧回道:“少爺,秦衛確實是被那章節所殺,而且據在外探得的消息,秦衛死時,其血手印已臻大成境地,只差最后半步就能煉就真炁。”
“大成的血手印,”趙孟若有所思,點了點頭,嘆道:“這么看,秦衛是個聰明人,懂得藏拙。只可惜,不成真炁,個人武力再高,亦難擋千軍銳士?!?
趙孟是知道血手印這門武學的,他與王鎮惡論武時,曾提到此世頂尖武學,其中佛門血手印,堪稱是流傳最廣,聲名最響的頂尖武學。
只是佛門武學,大多講究易學難精,血手印是此中代表。而這類武學,一旦有所成,武力也遠超同濟。
入小成級數,就已是難尋的好手,若達大成級數,更是直入第一流。在此之上再得些機緣,一步臻至圓滿級數,由此內外合一,真炁自生,可謂此世武力最頂點。
以秦衛大成級數的血手印,在軍中稱百人敵,且還不是尋常百人敵,周身凝煉,精氣似虹。讓這一級數的高手身死,必要付出極重代價。
或許很多人都沒想到,秦衛這血手浮屠的諢號,不只說他手段毒辣,也有說他血手印造詣極深的意思。
周寧道:“據說圍殺秦衛時,陳少文心腹紀允、章節二人,不僅親率精悍武卒沖在最前,還從武庫調出十張大黃弩助陣。先是以武卒耗損秦衛血氣,再用大黃弩五百步外攢射,才殺了秦衛。”
“但,秦衛死前搏命,還捶殺了紀允?!?
趙孟曬然一笑,道:“以秦衛的武功,只能集眾殺之。縣衙那里是寧可抬升賞格,激勵將士用命,也不想讓這個禍根活著。就不知秦衛之后,下個該殺的又會是誰?”
“陳少文既已舉起屠刀,就不會輕易收刀。明日同樂宴,說是同樂,最后贏家卻只能有一個。陳縣尊自以為是贏家,殊不知乾坤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周寧,明日老爺和我赴宴,府上的一應事務,就全都交到你的手上了。我再你留十個精干家丁,若是縣中生亂,你可帶家丁據地自守?!?
周寧聞言,眉頭一皺,拱手道:“少爺,明日的同樂宴兇險難測,您還是多帶些家丁在身邊,有備無患。府里有我看著,出不了事。明日成敗,關系到趙家存亡,多一個家丁,亦是多一份力量?!?
“好吧,”趙孟沉吟了一下,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趙家是這幾十年方才崛起的大戶,根子上比不得其他大戶底蘊深厚。其他大戶是百余年積累,幾代人恩養,才不缺敢為主家效死力的家生子。
而趙家進縣城立足才二十來年,沒有足夠時間經營,如今的家丁雖也能用,卻不會為主家效死命。
整個趙家,能為趙氏父子忠信死節者,估計只有周寧與他的父祖了。
“同樂宴,誰能同樂?孰能同樂?”
…………
一夜無眠,
風雨沖刷過后的甾丘,似乎還存著一些血腥氣。昨日的兵劫,讓整座縣城都浸染了一層厚重的肅殺。
短短一日,風云突變,本是三權分立的甾丘,隨著秦衛一黨被清算,逐步確立了縣令陳少文的威權。
同樂樓,甾丘第一名樓,歷經五代,傳承百年。
這能傳五代人的名樓,自有其獨到之處。其有精美小菜一百零八道,煎炒烹炸,個個都是獨家之秘,讓人入口一次就難忘。也正是憑著這些小菜,同樂樓百年屹立不倒。
趙孟的這具‘他我’身趙武,以前最喜這家的清荷豆腐,其口味清淡,有荷葉淡香,豆腐如白玉羹一般,入口即化,清香氣充塞口舌。若說素雅,這清荷豆腐是做到了極致。
“趙兄,多日不見,風采依舊,”
趙孟和趙家老爺趙辛到同樂樓,一進宴會,就有相熟的人招呼。都是縣中大戶,知根知底,彼此沒利害干系的,還是有幾分交情的。
尤其趙辛這人能力不俗,趙家是在他這代發跡,成了縣中大戶,這讓其他大戶老爺,更想與之相交。
趙辛一看,道:“黃兄也來了,”
黃老爺嘿然一笑,暗藏鋒芒,道:“縣令宴請,誰敢缺席?爬也要爬來,尤其在這個時候,縣令老爺就是天,他一句話,誰敢不聽?”
趙辛道:“黃老爺說笑了,您黃家可是扎根甾丘二百年,大魏開國時,你黃家就已立足甾丘,整整二百年經營,要說縣令老爺是天,那你黃老爺又是什么?”
黃仁無聲的笑了笑,如摯交好友一樣,拉著趙辛入席。
趙孟在旁聽著二人應酬,目光若有若無的掃了一遍宴會大廳。心性修養極高,對殺氣異常敏感的趙孟,心頭登時一跳。
若趙孟所料不差,這座同樂樓里怕是已有大量刀斧手秘密進駐,只待縣令一個招呼,就能血洗了同樂樓。不只同樂樓內,在樓外一樣有縣兵以及巡防等部,藏于街巷之間。
趙孟進同樂樓時,曾見衣甲晃過。若是事有不諧,各家身邊的高手,或能帶他們殺出同樂樓,可同樂樓外的官兵,也能讓這些高手知道何為王法如爐。
小千界人力有時盡,再超卓再絕艷,被大兵一圍,一樣生死不由己??v然是趙孟這等人物,也需慎之又慎。
在趙家父子入席后,又有幾家大戶入宴。這些大戶一陣寒暄,依次進席,入席后與左右同席談笑風聲,渾然不似彼此曾多有嫌隙。
再仔細看,各家大戶除趙家父子外,來的皆是當家人。而這些當家人在見到趙孟時,也都神態各異。
顯然,各家當家人對陳少文的心思,多多少少是看透了幾分。正因為看的透,才都不愿帶自家后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