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烈帶著清淺回府，一路上他都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天色昏暗，雖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清淺能感覺得出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馬疾行了一陣之后放緩了速度，清淺在東方烈的懷里被他攏著，頭頂上傳來他呼吸聲。臘月天氣至夜里十分寒冷，坐在馬背上被寒意侵襲，清淺不自主的瑟縮了一下。東方烈感覺到她的動作，將她往懷里帶了帶，攏在自己的大敞里。

“王爺?！彼p輕地叫了一聲。

“嗯?！鄙砗髠鱽硭膽?。

清淺靜了一下道：“覃淵……”

“不要提他?！睎|方烈粗魯地打斷她想說的話。

清淺被他這樣一截下面的話說不出來了。只得又靜默了一陣。

“那你覺得今日的事是誰干的？溶王還是周熠，抑或是他們合謀？”清淺問。

“目前不能定論，沒有證據?！睎|方烈淡淡道。

清淺不語，東方烈看似冷淡其實極重感情，今日覃淵之事對他打擊極大。因為有個蕭落他可以給自己一個平靜心緒的時間，他不問覃淵并不是他有多自負，而是他想冷靜地面對這件事。

“其實他們沖我來的目的還是王爺，今后怕是會直接對你不利。”清淺憂心道。

“無妨，怕他不來?！睎|方烈冷聲道。

說著馬停了下來，清淺這才注意到已經回到烈王府了。

阿七此時正站在門口張望，見他們回來忙跑上前來：“王爺，阿姐，你們可回來了，以為你們出什么事了。”邊說邊牽了東方烈遞過來的韁繩。

“去，找人把這馬還給主人。”東方烈吩咐道。

阿七愣了愣，這馬的主人是誰??？他摸著后腦苦思不得其解。東方烈并不理他，只拉了清淺向楓梅小筑走去。

院中梅香低回，經了這一天的事情，再回到這里清淺忽然覺得這里似乎是這整個云漪的一個世外桃源。這是東方烈給她的，他不想讓她沾染這血雨腥風?？墒鞘屡c愿違，很多事不是一個人能夠控制的得了的。

“你歇歇。”東方烈送他到院中停下道：“蕭落這會應該也快回來了。我去看看?！闭f完擾了擾她身上的抖篷轉身離開。

清淺望著他出去，轉身走進到屋里，錦繡已經從屋內迎出來，沫兒也從灶間跑出來。

“姑娘，進宮太后沒有為難你吧？”

“姑娘，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我燒好了水，一會給你洗洗。”

“姑娘，是不是午膳沒吃好，看起來這么疲倦，我做些好吃的給你?！毖┬右矎脑铋g出來笑道。

清淺看著他們，心中升起一股溫暖。她笑笑道：“好，我先洗洗吧，做好了吃的裝食盒，王爺和蕭落也都沒有吃飯，我一會給他們送過去?！?

幾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都含了笑意，抿著唇不說話。然后轉身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心里惦記著剛才的事情，很快沐浴更衣之后提著雪杏準備的食盒向東方烈的院子走去。

到了門前，屋門緊閉著，她突然想起那一次來找東方烈覃淵對自己的那種態度，其實彼時已經很明顯他對自己的討厭已是溢于言表。雖然查察卻從未想過他會想置自己于死地。真是人心難測。

敲了敲門，屋內傳來一聲“進來”，是東方烈，聲音冷得可怕。

清淺推門進屋，只見他獨自一人立在屋內，對著墻上的一張弓發呆。側首見是她進來微微全斂去了一些寒意，走至她面前道：“怎么不休息，跑過來做什么？”

“雪杏的手藝可好了，我想著這半日又驚又累，怕是你也累了。”她說著把食盒在他面前提了提。又接著道：“蕭落還沒回來嗎？這些夠你們兩個人吃的?！?

“清淺真是越來越貼心了，我這一晚上的奔波可還真是餓得緊呢！”未及東方烈說話，門口傳來蕭懶洋洋的聲音。話音未落人已走到他們面前。

東方烈抬眸看他，蕭落笑笑道：“放心，人已經帶回來了。不過呢還是先吃吧，我現在可沒力氣去問詳細的過程，一會你還是要親自問才行?！?

東方烈“嗯”一聲沒有再多說別的。抬眼看了看清淺，想說什么卻又沒有說出口。清淺笑笑把食盒打開飯菜擺好說道：“快吃吧?！?

蕭落老實不客氣地坐下來，看著桌上的菜色一頓夸贊，每道菜都嘗了一遍。東方烈一言不發地坐下，無比矜貴地吃了一些便放下筷子。清淺知他心里不痛快也不勸，蕭落更是不多言，只顧自己吃個酒足飯飽才罷。

夜色已深，三個人來到書房，覃淵一直跪在那里。

東方烈坐在書案之后，蕭落和清淺分別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幾個人一陣靜默。過了許久之后東方烈才說：“說吧。”

覃淵抬頭眼中一片赤紅，他聲音喑啞先是給東方烈磕了一個頭才緩緩地道來：“其實在軍中之時奴才就覺得葉姑娘不該隨王爺回府，那次因為她王爺暫緩進并州城的決定實在不明智，這是么多年來，奴才從未見過王爺會為什么人什么事而耽擱軍機。雖然遲那兩日并不會再對戰局造成影響，但這是一個不好的信號?！?

“那之后王爺事事都會考慮葉姑娘，包括帶她回云漪?！?

覃淵說到這里看看清淺，隨即轉頭接著道：“回到王府后王爺先是把楓梅小筑打開，再把藏書閣的鑰匙給她，每一件都曾是王爺最禁忌的事情。可是直至那個時候，葉姑娘的身世一直是一個迷，奴才派人查了許久未果。一個身世如此干凈到連查都查不到的人，不知道以那種方式來到王爺身邊到底有什么圖謀?？墒峭鯛斔坪鯇@件事并不擔心，反而愈加放不開她。奴才擔心有朝一日她真實的身份對王爺不利，而王爺只是被美色迷了心。”

覃淵說到這里蕭落咳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東方烈，覃淵側頭看了他一眼問道：“蕭公子似乎對葉姑娘也不同尋常，因而奴才更加擔心，如果有一天你們二人……”

“咳，咳……”這句話把剛才還一副幸災樂禍表情的蕭落嗆了一下他連忙說：“你別瞎想，沒影的事兒！”

“不管蕭公子你怎么說，覃淵看在眼里，不想日后留下這個隱患，況且，之前我覺得葉姑娘對王爺并不上心，總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樣子，是以，我一邊擔心，一邊為王爺不值?！?

清淺心里苦笑：“覃淵，你真是想多了?！?

覃淵并不知清淺心里所想接著道：“所以那一次青夫人下毒被我抓住，她說這毒是瀟王給她的，她恨葉姑娘，她在宮中時與瀟王相識，這次瀟王憐她處境艱難所以給了她毒藥。那幾日王爺正鬧著要將青夫人遣送出府，太后為此甚為不快。我擔心王爺再為了一個女人得罪了太后，所以并沒有將此事說出來，而是任由她做了?！?

東方烈雙手撐在桌案上，指節發白，寒氣逼人。

覃淵抬眼正對上他那雙寒意森森的眼睛，急忙垂下頭。

“后來毒解了，王爺那般急匆匆地召蕭公子來京，我愈發覺得不能留葉姑娘在了。王爺的一顆心全在她身上，并不考慮自己的處境安危，還有未來?！瘪麥Y頗為艱難地接著道：“今日路上遇刺事先奴才并不知曉，直到那些人圍上來，那個領頭的蒙面人貼近我低聲告訴我，他們是瀟王的人，這次來就是想替青夫人報仇，只要將葉姑娘交給他們就好?！?

“覃淵，你傻??！”蕭落忍不住罵了一句。

東方烈渾身的寒意幾乎將整個屋子凍住。

覃淵低頭不語，事情大體就是這樣，他并不是與人勾結，不過就是放放水而已。

“好了，你先下去吧?！睎|方烈冷冷地道。

覃淵抬頭看他，眼底霧氣彌漫，磕頭道：“王爺，覃淵知錯了。王爺您千萬別趕奴才走?！?

東方烈不語，只擺了擺手示意他退出去。

覃淵起身出門之前看了看清淺，卻見清淺也正在抬眸看他，那眼神清澈無比，看不到絲毫恨意。他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是慚愧，還是后怕，連他自己都說不清。

“蠢！”蕭落淡淡地吐出一個字。

“老五！”東方烈冷冷地道。

“你認為這些事真是他干的嗎？”蕭落看身他問。

“事情若是如此簡單就好了?！睎|方烈剛才握著的手打開，扶在椅子的扶手上淡淡道。

“你打算如何處置覃淵？”蕭落看著他問。

東方烈沉思不語。

清淺起身緩緩走到案前：“不管如何，覃淵所作所為都是為了王爺?！?

“那又如何？他要致你于死地?！睎|方烈冷冷道。

“其實覃淵做為一個忠仆并沒有做錯什么。”清淺輕聲道。

“你這是在為他求情？”東方烈抬眸看她，眼中有些許怒意。

“不管如何，在這個世上難得有一個人會對你真心實意，雖然他所做并非你所愿，可是出發點并沒有錯。”清淺道。

蕭落坐在一旁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東方烈亦不語。三個人就這樣沉默著，氣氛一時之間有些沉冷。

“王爺，你的身邊能有幾個可以托付后背的人？”清淺低聲問。

“你難道不懂我為何不能原諒他嗎？”東方烈語氣冷凜。

“知道。”清淺淡淡一笑。

“知道你還說出這樣的話？”東方烈語氣中有一絲失望的情緒。

她還要再辯，東方烈一擺手道：“你回去休息吧，覃淵的事情你不要管了?！?

清淺怔忡了一下，垂手轉身連蕭落也沒有看一眼就走了出去。

身后的東方烈頹然倒進椅背里，看向蕭落啞聲問：“她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想你不要因為她眾叛親離，不要因為他放棄初衷。”蕭落淡淡道。

東方烈窩在椅子里良久不語，屋內燭火明滅映在他的臉上有些許蕭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