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緣孽緣

自那天之后，匆匆間日升日落好多天過去了，可是又見到梁媛的事在顧學文的心里仿佛沒有過去。梁媛跪地而爬被打的血跡斑斑的樣子印在他的心底，童年時的歡樂和少年時彼此相悅的美好初戀不時在眼前涌現。午夜夢回一股怒氣和忍耐不住的憐惜折磨著他的心，顧學文忍不住一聲長嘆：

“唉---，媛兒，我怎么能拯救你！”

難以拯救，無法改變。男已婚，女已嫁，再相會如隔天塹怎有可能？自古文人多風流，可風流的程度如果超過了道德，就是下流。別說顧家、沈家、陳家這樣的望族，就算是寒門祚戶若弄出這樣不倫不類的男女關系也是為人不齒，受萬人唾棄！

在華夏千年以來，不管朝代如何的變遷，道德倫理這種傳承卻始終不會改變。

想著可憐的梁媛，想著自己空為有錢有勢的男子漢大丈夫，卻難以企及無計可施救梁媛于水火，顧學文一顆心似如火焚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如同天地間有花開花落，月圓月缺，人有七情六欲，悲歡離合。分離是緣，相見也是緣。

秋日的一個傍晚，顧學文剛剛邁出顧氏興貨棧大門就被一個侍女打扮的小姑娘攔住了去路，她對顧學文行禮后低聲說：

“顧公子，我家少夫人回娘家省親因感念公子的相救之恩，特在家中設宴以表謝意，請公子不吝屈尊隨奴婢前往。”

顧學文立定身子不由得一怔：

“哦，你家夫人是---”

那侍女清晰緩言道：

“陳家少夫人梁氏，閨名梁媛。”

“梁媛---”

顧學文一驚，猶豫再三，卻最終鬼使神差一般隨那侍女上了停在路旁的一駕馬車。

梁家的宅院是新蓋的，高大的院墻磨磚對縫，朱紅色的大門掩映在門檐之下，大門上扣有一對金黃色的銅缽，錚光瓦亮，奪人耳目。

梁家先前已沒落，后人不旺，只有一個長子帶著妻女在余杭經商，梁老爺已過世，梁老夫人獨居多年，靠著幾十畝田地維持生計。陳家遷來姑蘇后為了兒媳婦梁媛回娘家不至于太丟陳家的臉面，也看在她嫁進陳家十年安分守己辛勤侍奉公婆和弱智丈夫從不顧及娘家的份上，便出錢資助梁老夫人將舊宅翻建。新宅還算寬敞，分前后兩進，院子東西有跨院，后面還有個花園。

今日請顧學文來，梁媛為了不驚動老母親，吩咐貼身婢女瓊花雇馬車把顧學文從后花園角門領進來。

夜色朦朧，樓中已經有了燈光，二人匆匆踏著花園小徑走進小樓，樓上客廳燈下，美人已等待多時，四目無言相望，梁媛細心打量著少時的情郎，顧學文一身青色長袍，腳上是青緞面布鞋，面容斯文溫和，墨色的鬢角裁剪齊整，像極了學富五車的教書先生，一派沉穩內斂的氣質。他五官很周正，似乎有些西域人的特點，生的深眸廣額，鼻梁高挺，濃眉大眼，顯得英氣勃發很是好看。他已不再是早年那個文弱清瘦少言寡語的癡心少年，卻依舊白凈儒雅風度翩翩。

顧學文也在注視著梁媛，紅唇如珠，肌膚如雪，眼睛不大黑眸如墨，透著成熟女人的風情韻致，一顰一笑皆是嫻靜柔婉。顧學文覺的自己喉嚨酸澀，有點心悸，有什么東西在一下下撞擊著他的心。內心總是惶惶的，這滋味很難受，以至于眼前直冒金星懷疑是在夢中。好在梁媛終于指著椅子說話了：

“學文哥，你怎么不坐下？別客氣，快坐吧---”

“謝了！”

二人落坐，一聲“學文哥”感覺好似又回到了十年前無拘無束的同學少年，顧學文回過神來，他微微點頭一笑，從容而言。

“瓊花，奉茶！”

從梁媛手腕纖細冰冷，五指似青蔥般的手中接過熱騰騰的香茶抿了一口，顧學文這才感到有些放松。水霧繚繞，茗茶無聲的從喉間流過一路到了心田，他渾身暖融融的。接下來二人彬彬有禮有問必答的聊起了彼此過去十年的既往。得知顧學文夫妻和美有子有女，事業初成，經商順利，梁媛開心的笑了，轉而想到自己的婚姻，十年伴著個癡傻的丈夫她又低頭無語，眼中似有一層迷霧。

顧學文兩眼黑亮有神直視著梁媛，端詳著面前這個令他魂牽夢繞難以忘懷的人兒，柳眉細長，秋水盈眸，紅艷的薄唇微翹，是一分外耐看而且越看越好看的絕代佳人。只是臉色倦怠，眼底淤積，似一副睡眠不好的樣子。他幽深極致的眸子里，一瞬間倏然有種火苗燃燒起來。

“媛兒，那日他動手打你的事情，經常發生嗎？”

顧學文忍不住出口關切地問道，他還是在意梁媛是不是經常這樣挨打受罵被虐待。

“也不是---起先他還小。”

提起這事，梁媛有些哽咽，

“陳公子現在也只有十幾歲孩子的智力，他自小嬌縱任性慣了，脾氣暴躁，近幾年染上了酗酒，才變得出沒無常沒日沒夜，交友很濫，行為不端，經常酒后煩躁就打我，讓你見笑了---”

顧學文默默搖頭，又說：

“那---，你的公婆就不管教他嗎？”

梁媛低聲哭泣起來，一邊說：

“他們從來就沒有拿我當人，梁家拿了人家的錢，我就是他家買來的一個物件、一頭牲畜，是替陳家帶孩子侍奉公婆，傳宗接代的。十年了我也沒有生養出一子半女的，公婆失望，憑什么還有好臉色給我，自從搬到姑蘇來公婆就與我們分開過了，平日里除了給錢，其余不管不問，聽說還要再給他納妾，看來我將來注定是無依無靠，孤獨終老，以后的日子我是沒法活了！---”

說到這里，梁媛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她哭得肝腸寸斷，傷心欲絕，顧學文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站起身上前，扶住了她的肩膀，拍著她的后背安慰她：

“媛兒，不要哭了，會好的，從今往后你還有我！”

梁媛聞言抬起了頭，淚流滿面，驚喜地問道：

“此話當真？”

“當真！”

顧學文挺胸言之鑿鑿，他英俊的面容，此刻變得美艷絕倫。

侍女瓊花已將宴席擺好多時了，見此情景忙催促道：

“時辰不早菜要涼了，少夫人還是趕緊請顧公子入席吧？”

醇酒紅人面，美女動人心。當晚，顧學文沒有走，二人戀戀不舍，乘著酒興郎情妾意，十年離合終成正果。

“人不風流枉少年”，世人誰在青春年少時，沒有一段蕩氣回腸的美好戀情。

“媛兒，這是為何？---”

梁媛紅暈遮面一臉的羞澀：

“我告訴過你，陳公子，他只是個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

顧學文驚喜，他們結婚十年，梁媛竟然還是女兒身!

“真的如此？”

梁媛輕“嗯”了一聲，她摟住了顧學文的腰，貼緊著他堅實的胸膛，神態安詳，就似一朵枝頭開放的花，不言不語，靜靜釋放著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