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上所來的壓力讓玄悟費盡全力亦是不能逃脫掌控，脊背被壓得彎曲下來，像是背負著一座高山。胸腔漲的發疼，喉間涌現出腥甜的氣味。額間的青筋凸起，牙關咬緊以至于雙頰微凸，整個下頜都繃緊，形成一條剛勁的線條！

他就這樣死死的盯著巨大的壓迫之感，維持著雙膝微曲單手支地的姿勢，憑借一口氣讓離著地面只有毫厘的膝蓋不至完全的跪下去！此刻可想而知那如來是何等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在盯著自己丑態百出，這樣毫無回擊之力的姿態更是讓對方愈發的不屑。玄悟死死的盯著眼前光潔如鏡的地面，不知是何時，本是不能倒映出任何影像的鏡面此時竟是將他的此刻的模樣完全的展現出來。那里面的人面色漲紫，憤怒的瞪著一雙布滿血色的眼睛，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氣勢卻不得不以這樣一個低微的姿勢被壓制在原地！

他豈會再對如來屈膝！

身體顫顫巍巍，嘗試著想要直起身體，卻再耗盡了所有的力氣之后亦是不能動搖這股力量分毫！

如來的手指微微停頓，沉靜的神色看著面前掙扎反抗之人。他的聲音和緩無波，似乎只是在講經授法。“汝，可知悔悟。”

那聲音鉆入耳中，直直撞擊到心上。玄悟此刻當真想要張狂大笑，奈何身體被困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與那力道較量之上，沒有多余的力氣來與對方做口舌之爭。他的胸腔里空洞的震蕩了幾下，咬緊牙關生生的擠出了幾個字：“吾本無過，為何要悔！”

如來的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惱意，將手指復又輕壓下一些。

只這一個動作，玄悟驟然間覺得壓制在身上的力道復又沉上千百斤，整個身體因著這沉重之感不由自主的前傾了些，若不是腳下及時的穩住此刻已然是爬伏在地！！

“咳咳！”

喉間干癢，張口便咳出了點點鮮血！那血珠噴濺在地面，在光滑的鏡面上暈開輕微的漣漪。里面的人面色青紫，已然是勉力支撐才不至吐血而亡，身體中的血液亦是顯得躁動不堪，似乎是要脫離開這個被困住的身體，將所有被壓制的弒殺之意都盡數的發泄出去！

玄悟的腦海中已然是混沌雜亂，所有的意念此刻都在與身上那強勁的力道對抗。他知道這壓著自己的法力定然是加諸了如來的何種咒術，使得他體內的魔性愈發的狂躁不安，似乎是要想將自己與那混亂是思緒分割開來。但是此時他的思緒已然被攪得一團糟，在這樣的壓制之下像是要生生大將自己的頭顱都分扯撕裂開來，使得他焦躁不已！

可是他不悔！

只有恨！

如來微微的垂眸，此時面前的玄悟已經被壓完了脊梁，以一種卑躬屈膝的姿態在自己的腳下，雖然對方是在竭力的對自己的法力對抗，但是最終也不過是蜉蝣撼樹，毫無用處。玄悟身體中的邪魔之氣在此刻最為動蕩，一直以來都是睥睨之勢，所向無敵未逢敵手，那魔性因此更為的強盛，將他原有的那些清明都慢慢的吞噬。金蟬子之前想要憑借著僅有的一道元神想要渡化玄悟又談何容易，說起來簡直是自不量力。如來本可以動一動手指，將對方即刻斬殺，從此三界劫難消散，這時間也少了一個魔物。

但是他與金蟬子有言在先，要保住玄悟的性命。

況且，此時的那人還不知，金蟬子最后留下的東西，就是他的保命符！

如來復又看著面前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人，他的一個膝蓋已經撐不住力道跪在了地上，支撐身體的手臂亦是微顯彎曲，握著定海神針的手背青筋凸起，關節泛著白色。

“你可知悔改！”如來的語氣不似之前輕緩，顯得沉重且威嚴。

“吾不……”玄悟方才開口，卻不見如來的手指又壓下了一些，這個動作幾乎是要擊潰對方的最后一道防線，要讓這人完全的呈現出臣服的姿態來。

壓力道已經壓得玄悟說不出話來，現在他在如來的面前以一個單膝跪地的姿勢做出無力之態，但是心中燃著的那團暴戾的火焰卻是絲毫為的消減。甚至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在憤恨的腹誹，只要是有一絲希望，讓他有了可乘之機，那么他便再也不會由此疏漏，即便是不能噬佛，那么他就先去毀了那凌霄殿殺了玉帝出氣！！

“不、悔！”

兩個字從齒縫中擠出，硬生生的混著血液。希望的眼中充滿了鮮血，看見倒映出來的自己已然是支撐不住。他抬不起頭來，在那倒影中只能看見自己的狼狽之態，對于那高高在上壓制自己的人卻是不見分毫。

背上一痛，似乎的如來發了難，那力道倏然加重，不再是試探性的想要壓制便可而不是奪命，現下更像是一擊而中，沒有半分的留情。

膝蓋傳來劇痛，但是這樣的疼痛卻使得玄悟的心中那羞憤之意更為的強烈！

他最終還是對這個西方的佛祖做出了這樣臣服的姿態！

就如同當日他為了保住金蟬子一命而央求如來出手一般！

那種無能為力卑微渺小的情緒驟然間充滿了腦海，像是將從前的愧疚與羞辱之感復又擺在了面前，像是個躲在陰暗處偷偷譏笑自己的陰險小人也一般，喋喋不休的將那些不愿面對的回憶一點點的說給自己聽！

“汝此刻性命握在他人手中，形同螻蟻渺小脆弱。”如來的聲音悠然響起，甚是嚴肅。“生于世間，本就有著諸多怨恨，仙家如此，凡人亦如此。凡塵紛亂，世人受悲歡離合生老病死之苦，墮入輪回因果循環，此生惡來世還，即便是在凡塵行一時之樂做下十惡不赦之事，待到落入地府之時，亦是會飽嘗阿鼻地獄無盡刑罰之苦！”

“而天界的諸仙，自混沌分天地以來，便已經有神位在榜。若要回歸身為，亦是要嘗盡世間疾苦劫難加身，雖是萬劫不復形神俱滅之事亦是不在少數，凡是能經歷過此等渡化之人，方能登天歸為成為一方仙神！”

“所有種種，皆是因果，無畏何人覬覦亦是不能改變！”

“你所經歷之事，與這世間萬物而言，亦不過是彈指一揮浮塵一粒，滄海變遷斗轉星移，轉眼便是萬年。你的出現，不過萬千世界中的一個瞬間，改不得天也換不得地，最終所改的，唯有你自己而已。”

如來稍作停歇，手指微曲，便見那光滑平靜的地面出現了一個影像，恰好展現在玄悟的面前。

“金蟬子生于洪荒之時，便早已注定了今日的命數。縱然他不入佛門，亦是會有今日之事。生生世世因果循環，你是因他而生，那么他便要承擔此事的后果。若是你執意不悔，定然要重踏凌霄，那么便看一看在金蟬子復生之時，所經歷了何種事情，之后若是你仍要如此，且隨你便是。”

玄悟此事滿腹皆是仇恨，哪里愿意去看什么前因后果。但是此刻他受制于人，即便是諸多不愿亦是難以反抗。所以只得看著面前的自己一點點的虛化，逐漸的變成了一個幻境畫面。他悶著一口惡氣，尚還想著要如何趁著對方不被逃過轄制。但是在下一刻，他卻屏住了呼吸，將視線投入到那畫面中去。

金蟬子跪在地上，雙手合十，闔著雙目，一字一頓道。“吾愿十世為善，不得善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