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老太太總覺得寢食難安。

劉媽終日陪在她身邊，自然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當年太太的死，一直是老太太心里的一塊心病，這也是小姐不大與她親近的原因，太太終究是因老太太而死的。

“老太太，要不，把大小姐接回來吧，都半年了，小姐想必也想清楚了。”

老太太正有此意，那日也是氣昏了頭，把婉丫頭趕到那苦寒之地，她心里還是心疼的，可話已出口，沒法兒收回。

“婉丫頭從小就沒吃過什么苦，這些日子也難為她了，你多帶幾個人接她回來。”

劉媽見此，心里的石頭也總算放下了，說到底是祖孫倆，哪有過不去的坎兒呢？

靜慈庵。

“給我滾出去！”

沈珞婉又摔了尼姑送來的飯菜，沈家家大業大，尼姑知道這位小姐得罪不起，于是小心收拾起地上的碎片，沈珞婉心煩地坐著，歪著頭看她，氣還沒有平息。

翠兒何等精明，見此呵斥了尼姑一頓，讓她趕緊滾，別在這兒礙小姐的眼，那尼姑收拾了東西，拉上門出去了。

“隔壁那個，真是難伺候！”尼姑慧云向另一個尼姑抱怨道。

與她同房的慧寧拍了她一下：“人家可是沈局長的女兒，自然脾氣大，怎么，又被罵了？”

慧云氣道：“剛才送去的飯菜又被她摔了，想吃肉，回去吃啊，干嘛來咱這地方，咱們不吃葷她又不是不知道！”

慧寧嘆道：“我說你可真是死腦子，她想吃葷的，你給她做就是了嘛。”

慧云瞪著眼睛道：“你說什么？”

“我說，你給她做頓葷的，她高興了，說不定還能得點好處！”

“咱們可是修行之人，怎么能殺生呢？”

“師妹，這事只要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難不成你想在這兒當一輩子尼姑？”

慧云一頓：“師姐，你的意思是？”

慧寧道：“要不是被逼無奈，誰愿意上山當姑子？等咱們有了錢，就還俗，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買什么就買什么，哪用得著天天受這些罪？”

慧云全然沒想到這層，她說的的確不錯，只要有了錢，她就能還俗，成家生子，一家幾口人和和氣氣地過日子，那多美啊！

“沈家來人了！”

外面吵嚷著往一個方向去，慧寧開門跟著出去，隨便拉住一個尼姑問：“出什么事了，你們這么急急忙忙的？”

“慧寧師姐，是沈家來人接沈小姐了，聽說來了好些人呢，咱們也去湊個熱鬧。”

“慧云，走，咱們也去看看。”慧寧拉著慧云趕上去。

沈家來了二十幾個人，抬著八人抬的轎子，劉媽走上前向師太行了個佛禮。

“師太，我們來接小姐回家。”

師太還了一個佛禮，吩咐道：“去請沈小姐出來。”

慧寧自告奮勇去叫沈珞婉，翠兒知道有人來接小姐回家，都高興壞了，沈珞婉卻沒有半分喜色。

“小姐，你怎么不高興啊？有人來接咱們了，咱們終于可以不用再受這些苦了。”

“要去你去，我才不回去！有蕭柟那個賤人在一日，我就一日不回沈家！”

翠兒拉住她：“小姐，你這是何苦呢？你在這里吃素受苦，人家可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自在著呢。”

沈珞婉一聽這話，恨不能立刻沖回家掐死蕭柟，可她還是堅持不動。這次她受了這么多苦，就這么輕輕松松回去了，不是便宜了那個賤人？

“讓我回去也可以，除非她親自來接我。”

慧寧打錯了算盤，正趕上沈珞婉大發雷霆，無端數落了她一頓，她沮喪地走出來。

師太見她沒有帶沈珞婉來，問：“慧寧，不是叫你去請沈小姐出來嗎？你怎么自己回來了？”

慧寧把沈珞婉對她發火的事說給師太聽，劉媽聽說，喟嘆道：“我去請小姐。”

隔著老遠的距離，就聽見里面砸東西的聲音，劉媽進屋，沈珞婉見到她，忽然安靜了下來，抱著劉媽大哭。

劉媽哄著她：“我的好小姐，你受苦了。聽話，跟我回去吧，老太太惦記著你，這幾日覺也睡不安穩。”

老太太年紀大了，沈珞婉雖嘴硬，心里還是擔心她出事，劉媽看出她的著急，輕拍著她的背道：“小姐，其實老太太讓你到這兒來思過后，就后悔了，只是說出的話收不回，才不得不讓你受委屈，老太太還是舍不得你的。”

“不，”沈珞婉推開了劉媽，劉媽一驚，拉住她的手：“小姐，你可別任性。”

“不是我任性，是有人容不下我。”

劉媽知道她說的是蕭柟，就把蕭柟昏迷了半年的事告訴她，沈珞婉先是一喜，聽說她又醒過來了，臉色又沉了下來。

“劉媽，我要她親自來接我，否則，我就一輩子不回家了！”

“小姐！”劉媽知勸她不過，只好道：“翠兒，好生照顧著小姐，我過些日子再來接你們。”

回府后，劉媽把事情的經過告訴老太太，老太太病情日益增重，思念孫女心切，讓人把蕭柟叫來。

不用說，蕭柟也明白了。原本沈珞婉就是在那里落發出家她也不會過問半句，可現如今看老太太這樣，怕是沒有多少日子了，若是見不到沈珞婉，怕是會……

“柟兒，娘知道上次的事是珞婉不對，可她也受了半年的苦了，你是做娘的，就大人有大量，把這沒娘的孩子接回來吧。”

老太太說得激動，又咳了起來。

“太太。”劉媽忽然跪了下來，“求您念在死去太太的份兒上，去接小姐回來吧！”

蕭柟只得扶她起來，再看老太太一副見不到沈珞婉死不瞑目的模樣，到底不忍，便點了頭。

以蕭柟對沈珞婉的理解，她絕不會只是讓自己去接她那么簡單。這一次，恐怕又有麻煩了。

“秀兒，多收些衣物，吃的也多帶點，這次去可能要多留些日子。”

蕭柟在鏡子前坐了下來。她嫁進來不過一年，卻已經顯出幾分滄桑了，歲月不饒人，轉眼間，她也要老了呢。

“太太，你笑什么？”秀兒見她對著鏡子傻笑，問道。

蕭柟回過頭來，對著她道：“秀兒，你說，我是不是老了？”

“呸呸呸！”秀兒連呸了幾聲，“太太您才幾歲，哪里就老了？您比三姨娘還年輕呢。”

蕭柟笑了，這笑里有幾分苦澀，是啊，她還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