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小晚:“……”
陸郁:“……”
上覆天然大理石,冰冷沉硬。
下是全實木構造,光潤發(fā)亮。
就在這樣窮奢極侈、高貴典雅的長方形餐桌旁,兩人一左一右互不相讓地沉著眼睛對視起來。
對視片刻,陸郁冷然起身,步步生寒地踏上二樓的櫸木樓梯。
白天時還沒覺得,但在此刻,水晶燈下的陸郁越發(fā)顯得孤深寂寞,就像是拖到地上的陰影,光亮越勝,他便愈加晦暗,好似……所謂的光明并不會帶給他溫暖,只會襯得他愈加難堪。
唉……
一聲長嘆,桌旁的池小晚半托著腮朝他的背影望去。
只見他——
年輕的骨架穩(wěn)穩(wěn)地支在沉黑的衣服里,未有絲毫這個年紀該有的青春洋溢,反是處處透著老氣橫秋的沉抑。
還真是……
猛地將眼收回,低頭垂目間,池小晚不由愧道:好吧,他好似真的承受了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痛~。
過分了,過分了,她確實是過分了。
所以對于他剛才那丟丟小脾氣,她……
聳聳肩,她決定將剛才的不愉快拋之腦后。
起身,她輕手輕腳地爬上二樓的樓梯。
……
夜。
深黑的夜帶著濃稠的黑,肆無忌憚地將視線中的所有東西,纏進它的無盡黑暗。
就在這片令人驚恐的黑暗中,陸郁皺著眉頭被拖入那獨屬于他的噩夢。
巍峨的精神病院木木地佇在他的身前,慘白的墻上,鑲著無數(shù)黑色的窗戶,那些窗戶,每一扇都像是厲鬼的眼睛般,在死死地盯著他。
可是他不能害怕,不能退縮,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就在里面。
但就在他要不顧一切地沖進去時,他的身體卻突然如剔肉剪骨般地縮小起來,變形的身體,伴隨著他的步子,一直縮小縮小再縮小,直至縮成一個五歲的小男孩。
一個無論如何也擺脫不掉他人鉗制的小男孩。
就在他的身后,猛然化出一個臃腫肥胖、穿著貂皮的怪物,這個怪物死死地鉗住他的手,將他殘忍地桎在懷里。
與此同時,吱呀一聲,那遙不可及的院門,驀然朝著他靠近開來,接著那靠過來的鐵門便泄開一條縫子,像是怪獸的眼睛般,呵著黑氣對著他逡巡打量。
而后豁然展開,對著他現(xiàn)出那如同黑洞般莫測的門后世界。
“想知道門后有什么嗎?”穿著貂皮的肥胖怪物,操著桀桀咯咯地怪叫,響繞在他的耳畔。
陰森怪異!幽深可怕!
讓他既想逃離,又想將身后的一切碎成爛渣。
“哈哈哈!”恐怖的笑聲,瞬時響徹整個暗黑世界,丑陋無比的怪物提手將小男孩扔了進去。
扔進了那個黑暗莫測的門后世界。
小男孩在害怕,在惶恐,在瑟瑟發(fā)抖。
他多想有個人能來救他,能告訴他說,這只是一場可怕的夢。
然而沒有人來救他,沒有人來告訴他這是一場可怕的夢。
他所能做的全部便是面對現(xiàn)實,面對這個黑暗的世界,昧著良心將手戳進粘稠,將眼貼入晦暗,將身徹徹底底地跌落墨色的深淵。
直至將自己也染成幽黑幽黑的怪物,長著觸角,生了爪牙,本應赤紅跳躍的心臟,生生裂出一條詭異的溝壑,填滿了冰冷無情的垃圾,斥滿了血腥殘酷的字樣。
這,才堪堪看清這門后的真實模樣。
濃稠的黑暗里,并沒有藏著他想要的東西。
掛在墻上的僅是一具快朽的尸骨。
還沒來得及觸摸,就已經(jīng)散了。
哈哈哈!
笑話!
他這一輩子就是一個笑話!
……
漆黑的眼帶著濃烈的傷,愴然洞開,靜曝在寒涼的夜中。
陸郁如同一個沒有生氣的玩偶般,木木地直起身來,靠上床頭。
窗外的風吹過湛綠的梧桐葉,沙沙地搖曳起月下的樹影。
搖晃的樹影借著月光跌過窗戶,猶如翻騰的鬼爪,狂狂地襲上陸郁的綢被。
垂眸,他盯著被上的黑影,沉寂無言地發(fā)起呆來。
發(fā)呆半晌,他驀地扯出個笑容,澀澀的,沉沉的。
角色!
哈!小說角色!
哈!他的掙扎,他的無奈,他的命運,原來只是某人筆下,隨隨便便寫出來供人賞玩的玩物。
好啊,還真是好啊!
沉俊的面目倏忽一凝,陸郁起身出了臥室。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他就是很想去關照下某位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