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中十門課里，吳檸最不喜歡數學，因為太難了。

上午第三節課下課，吳檸就看到幫她補習的數學學習委拿著她一早提交的同步練習冊，捏著紅筆，在上面涂涂改改，改了半頁紙，吳檸就瞟到一片紅。

簡直不忍直視。

這上面的習題和老師的又不一樣，而老師發的練習冊她還能抄。這個純自己寫的，反應了自己的真實水平。補上的大紅字像一片海洋，遠望過去，比數學卷子上的叉叉還扎她心。

夏子然一下課就出去了，吳檸在人來人往的教室里，獨角戲很足的趴著桌，想著學委你就不能晚上回去改嗎？真不用這么敬業。

雖然這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但新一年，數學的第一章節，又錯成這樣讓她覺得自己徹底沒救了。

數學老師突然在去年期末考前一個月，關心起她的數學成績，還特地了解了她其他學科的成績，說你這偏科越偏越狠啊。

他讓一直優秀的學習委給她輔導，可吳檸不適合這種男女一對一輔導，一小時下來壓根沒懂什么，后來艱難摸索下來，學習委說她吳檸更適合一個人自己琢磨……

學習委給她買了兩本課下復習的練習冊，答案幫她全撕了，一對一輔導補習就變成了自己琢磨。

學習委讓吳檸寫，吳檸寫錯了他來改，答案寫上去，讓吳檸自己琢磨為什么錯了，我為什么套這個公式。待吳檸說琢磨好了，學習委就再給她另一本強化記性。

上個期末就這么在其他科目還要復習的壓力下，每天堪稱魔鬼訓練的研究數學，研究過來了。

這些她都沒和其他人說，因為學生主要就做這些事嘛。那期末卷子沒平時難，考基礎的，她一百五的卷子拿了一百分。

數學老師把她忘了，今年開學，吳檸本來以為輔導補習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學習委昨天來找她了，理所當然問數學一章節沒了，你的練習冊呢？

吳檸長長地哦了一聲，晚上立馬割肉似的去圖書館買了兩本，寫了大半夜交給他。

雖然她寫得不走心，可今天一早看他改成這樣，真看不開。

“啪”的一聲，學習委把本子丟到她桌上，吳檸撇頭看，學習委跟她說：“改好了。”

吳檸點頭，食指卡著第三頁，扭頭看了看四周，把本子掀開看了一眼，了解里面大致情況，又把它合上塞進桌肚里了。

后邊傳來一聲輕笑。

吳檸眼皮一跳，扭頭一看，方子北趴在桌上朝她懶懶地笑。

吳檸看他，把桌肚里的本子賭氣扔給他。

沒扔到到他臉上，方子北看著掉地上的本子，嘴角冷冷地一扯，把臉轉過去，又不理她了。

他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雖然他也不清楚她怎樣做才算有意思。

這日子過得就沒勁，怎么過都沒勁，沒勁的他一不順心就像熱鍋上的螞蟻，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吳檸：……

吳檸咬牙寂靜了會，把地上的自己的東西撿起來，看到班長糾結著臉看她，她笑，啞語平淡說了句：“他神經病。”

吳檸其實挺委屈。方子北自從開學第一節課后，本來都不搭理她的，最近搭理了是因為她值日撿到一個英語本。

上面署名方子北。

她把它好心撿到抽屜里，結果第二天交作業，方子北說他作業本在昨天體育課也寫了，結果在哪弄丟了。

他作業總是不交，所有科目唯英語好點，英語老師對他抱有希望，催著他英語。那英語學習委不相信，結果方子北“以示清白”地抖落他沒多少書的書包和抽屜，把他刻意丟了的英語本抖了出來……

里面一個新的字母單詞都沒有。

當時班長副班長都看見了，逃不掉，還差點告訴了老師……

事后方子北沉著臉奮筆疾書補作業，吳檸她覺得這是自己的錯，三觀暫且不論，她還覺得怪對不住他的，就跑到他座位前承認了作業是她撿回來到事兒。

“我對不起你，你要不要我做什么？”吳檸當時問。

他就回她：“滾。”

吳檸就滾了。

再之后，方子北的氣大概也沒消，今天一早上數學學習委改的本子又回到吳檸手上，她猜一下課也不怎么出去的方子北肯定看見了，所以朝她輕笑一聲。

方子北對她沒好氣，她忍不住不對方子北沒好氣，這是本能反應。不然方子北要是對她有好氣，她覺得自己能跟方子北成為朋友。

這打臉啪啪的。

半個月過去，她沒辦法，就覺得方子北跟自己有點像，看著方子北的行為總能體會出親切感，能理解。

只是這理解，她的嘴皮子說不上來。

她和方子北“像”的極致體現，是在他不得不抄英語作業那會，煞著臉，眉眼間都像是在冒黑氣，可抿嘴，硬是不發出火來，也沒在本子上亂畫亂宣泄。

她以前也有過類似壓抑的情況——表面桀驁不馴，實則很慫。

你們看起來我多開朗，可都是壓抑出來的，而且心頭總有口氣，釋放不出來也不懂如何釋放。

這個周五，沒老師好意思占體育老師的體育課了，學校四月要舉行春季運動會。

班上每個學生自由選擇運動項目，但有一點必須要每個同學都做到——男生一千米長跑，女生八百米。

吳檸想到她上一次八百米是軍訓時候的事了……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前三十分鐘各種跑步，體能鍛煉。后十五分鐘，心情頗好、帥氣瀟灑的體育老師氣也不喘，把大家圈起來指著操場上綠綠的草坪興致勃勃說句：春天來了，適合各種戶外活動。

然后讓大家坐在操場上問你們都打算報什么啊？

有同學就舉手問，運動會上都有什么？

體育老師就說，田徑類的比較多。也簡單，跳高跳遠，鉛球競走和各種跑，當然還有籃球！女孩子能報個跳繩！每年春季運動會都很熱鬧！

體育老師有活力，沒被沉悶的學校摧殘住，他拍拍手鼓舞大家：“都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同學們擅長什么，說說不？這樣下節課我列個表，沒事提前把這幾個項目都倒騰一遍！”

大家都說好！

主要男生們興致高。

三班最會省事的班長還說他打算做個表，趁體育課和老師一起把同學們即將要報出去的項目提前報了。

“籃球！籃球咱們班必須得參加，我們現在是不是要得組一個隊出來？”他們七嘴八舌興奮地議論。

“老師，要不我們現在就打場籃球比賽吧！你看著！”哪個在大嗓門。

隔壁班的都紛紛看過來了。

老師哎呦了一聲。

“那扔鉛球就找一個重量級力氣大的同學吧，嘿，力氣大的咱們還能比相撲……”有人說。

班長肩上搭著很多胳膊，淡淡說：“你牛的。”

換了個金絲眼鏡，晃身一變文質彬彬的小書生。吳檸在其中看了眼班長，又看了眼旁邊，頭發經過修修剪剪已達到脖子中段的扎丸子頭的夏子然。

想起夏子然唱的那句：班長他不懂愛。

班長這模樣是“許仙”了，許仙沒開竅。夏子然正慢慢蛻變，等到長發及腰就是“白素貞”……

她這思維跳躍的……

“女生，你們女生呢？”

我們女生跑起步后覺得還不如在課堂里寫字聽課……

“我隨便，我跑八百米。”吳檸佯裝融入這個集體，和周圍討論運動會做什么。

“你跳個繩吧。”班長看向她這邊問。

吳檸稍微偏頭看了看，搖頭：“我跑八百米。”我就跑八百米。

“你們扔鉛球。”男生們說。

吳檸：……這聊天對象一點也不明確的。

吳檸都不知道有沒有人是在對她說話的，索性一起起哄，指著胳膊肘搭在腿上托下巴的方子北：“方子北打籃球！”

方子北周圍自覺有人離他五厘米，本來他挺昏昏欲睡的，結果看到對面某人準確指著他，還喊他名字，他都覺得這人腦子抽了。

可笑攀到他臉上掩不住，他在鬧哄哄的各種聲音里對她笑：“你管我我跳遠。”

“跳遠也行。”吳檸點頭，把頭扭到班長那去。

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

四月快到，外套還穿身上，冰棒都開始賣了。

吳檸放學和江草碰見，一起走了一段路。

吳檸問，學校有春季運動會，你知道嗎？

江草點頭。

她就問你打算報什么？

江草笑：“一千米。”

“沒了？”

“沒了，其他都會點，但都不是強項，到時候看吧，缺人我就補上。”

見吳檸挺失望的表情，他嘖了一聲：“是不是我就報個一千米沒讓你滿意？我最近有點忙，沒那么多精力。”

吳檸：“……”

都是高一生，我就搞不懂你怎么一直這么忙。

從去年忙到現在。

……學霸！

“你呢？”江清問。

這一句把她打回原形，她低頭：“八百米。”

江草眼睛彎彎看著她，她停下，翻白眼看他，他轉身，拳頭抵唇，笑了。

“這學期書你看著難嗎？”江草問她。

吳檸點頭：“挺難的，物理化學都難了，數學一如既往難。我高二選文科。”

“……選文科你數學也逃不掉，該考的還是要考。”江清提醒她。

吳檸愣了愣，長嘆了一聲：“是啊。”

“用我幫你嗎？”江清問。

“不用，”吳檸搖頭又看他：“你怎么幫？”

“筆記幫。”

她果然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