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看電梯，從數(shù)字“八”晃到“一”

吳檸到了樓下，辛虧走了一路回了頭，想最后看看這個地方，不然都不知道她外婆一直跟在后面追自己，手里拿著一大包東西，氣喘吁吁的。

吳檸無奈喊聲：“外婆？”

走了回去，外婆把手里到咸肉燕窩和零食禮包遞到她懷里：“來，帶回去吃。”

她頓了頓，眼球渾濁：“收下，外婆對你不好，你估計以后也不會來了。”

吳檸望著她，欲言又止，點頭，接過東西，默默無語。

半晌，“謝謝，外婆你回去吧。”

還能說什么呢，說什么都沒必要了。

“……你路上小心，外婆不送你了。”外婆說，也是有什么重要的話卡在喉嚨管里。

吳檸點頭，然后義無反顧轉(zhuǎn)身。

其實這大冷天的她覺得自己要冒個鼻涕泡，哽一聲，哭一場，才能襯托這氣氛......

那一句“你以后估計夜班不會來了”的話戳到她淚點了，原來她也懂自己，哈哈哈哈，肯定懂她的骨氣！

不會再來這事已經(jīng)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從今往后，她沒有姓張的家人，終于徹底沒有爸爸沒有媽媽了。

吳檸死死抿著唇，走了一截，出了小區(qū)，抬眼看路旁的指示牌，噗了一聲哭了出來。

這都什么事兒？

吳檸拎著五斤多的東西，蹲在路邊捂著臉開始哭起來。

放大聲哭！這里她就來一次，有什么不敢哭的？想哭就哭。

爸爸估計死了，媽媽不要你了，你還有啥不能哭的？

吳檸捂著臉，眼眶發(fā)熱，流了幾滴淚，干嚎了幾聲，過了半晌，很尷尬的發(fā)現(xiàn)她哭不出來了。

心很痛，喉嚨卡著，可嘶嚎嚎不出眼淚來，沒潤色一樣，也忒尷尬了……

她兀自蹲在地上又想笑，醞釀半天還是哭不出來，就擤著鼻涕泡站了起來，心不時抽一抽，一步步按著指示牌找公交站牌。

公交站牌在這繁華長街的旁邊，前面娛樂城后面服裝店。

吳檸懶得裝堅強，累得慌，照手機一看，眼睛周圍紅的跟鬼一樣，她就靠在站牌的桿上，把帽子拉著遮住大半張臉。

把這個世界當個鬼，她吳檸心情不好的時候世界算個屁？當然她也知道，你心情不好亂發(fā)泄的時候世界也把你當個鬼，你心情不好管世界什么事？

——所以你看她這么不正常也沒人來安慰她……

吳檸沉著疲憊了很多天的心，終于到今天放下了，實際上這多好？她調(diào)解情緒，時不時提提帽子看公交車來不來。

不勝其煩，她現(xiàn)在的模樣又太難看了。

旁邊同樣等車的人里，有個年輕的聲音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吳檸沉浸在自己世界，對目測會有一群目光追過去的聲源不在意。

旁邊又吹了一聲。

吳檸低著頭。

過了十幾秒，旁邊幾個年輕人突然笑起來：“她還不看你呢！”

“滾。”

“閉嘴，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滾……別滾，女朋友我錯了，我給你——們變個魔術(shù)。”

吳檸忍不住望過去，就看見離她一米遠，多云的天空下，兩個男的一個女的在打鬧。

其中一個男的其貌不揚，拎著兩癟癟的書包；背對她的那個男的瘦削腿長，也背著一個書包。大概都是學生。

背對她的男生在大冬天的穿條破膝蓋的黑褲子，手腕上幾個鏈子，正對著他眼前的一個女孩的臉上遮了一張不一般的大紙——畫紙。聲音好聽且?guī)е鴩烂C勁，重復一句話，似乎在醞釀什么大招：“看到了不？這張紙是完好完好的，完好的沒哪里是破的……”

“我知道，你你把紙拿遠點！”女孩斗雞眼看著幾乎貼她臉上的紙，稍帶慍怒，嫌棄道：“拿遠點。”

“拿遠點你不就看不見它是不是好的了嗎？”男生笑。

旁邊人附和，晃身子：“看見了看見了，我們都知道它是完好的了？”

“看見了？”男生又重復，然后快速說：“下一秒我就把它弄破！”

然后毫不心慈手軟把紙往女孩頭上一按，壓著四角開始往下壓，女孩掙扎，掙扎著那大畫紙就順著女孩頭頂崩碎，嘩啦啦套在了脖子上。

吳檸：“……”

做惡作劇的男生率先笑出來，然后旁邊的男生跟著笑出來。

旁邊的男生無意似地瞥了吳檸一眼，吳檸立馬事不關(guān)己的移開目光。

之后吳檸聽見女孩的笑聲。

“不要。”

過會兒，吳檸止不住好奇心抬起眼，那個女的正從書包里套出新的紙，對那男生說：“好玩，你過來，也給我玩一次。”

“不要。”

女孩撒嬌，跺腳裝生氣，又哄他：“過來嘛，我都給你玩了一把。”

“不要。”

“過來，過來嘛！”女孩發(fā)狠。

吳檸：……這群“社會人”

“別，好好好，給你玩一把。”男生搖頭，躲避的時候和吳檸對上了眼。

這男生肯定忒調(diào)皮，長得也真可以……明媚的，眼睛彎彎，唇紅齒白，花美男。

吳檸把腦袋不動聲色的轉(zhuǎn)回去，內(nèi)心揪著：天要亡我。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社會人”的互動讓她又新奇又想笑。

“好了好了給你套一把。”

“嘻嘻，套一個不行了套兩個。”

吳檸收到面紅耳赤的教訓，徹底不看他們了。

不明顯的往旁邊靠了靠，吳檸捂住眼睛順帶抹了把臉。

剛在外婆家經(jīng)歷了那么大的事，她現(xiàn)在竟然不想難受了。

漫不經(jīng)心看了會手機，她要等的公交車才慢吞吞趕來。吳檸往“社會人”方向的車門走去，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也坐這輛車。

女生先上車，兩個男的在上車時一前一后輕描淡寫的看了她一眼。

吳檸：“……”她總不會是被盯上了吧？

聯(lián)想力多了就這點不好。

大過年的車上沒什么人。

兩男一女坐在后面，她就縮著肩膀在前排坐下。

實際上沒什么危險。

手機看不進去，她瞇了半路還是掏手機打開相機，沒美顏的真實的自己眼圈周圍還是有些紅，嘴扁著，淚痕還糊著灰塵扒在臉上，丑的很。

一看就狠哭過。

可天知道，她擠了三分鐘的眼淚就擠不出來了。

回去了就老老實實本分的吧，妄想要斷，前世要斷，她就跟奶奶兩個人在這世界上相依為命。

過年五六天她都沒寫作業(yè)，到了快上學的時候開始猛補。

夏子然在期間帶她出去玩，江草也回c市了。

夏子然帶她逛街，正好能路過江草做事的那個奶茶店。

為此吳檸還發(fā)微信問江草你今天在干什么？

江草說他在圖書館。

吳檸默念了一聲學霸大佬，然后把夏子然帶進開張了的奶茶店買了杯奶茶，在后排坐著，找招財那只肥貓。

肥貓不在這邊。

嘖，這么喜慶的時候不把招財帶過來“招財”，怎么想的？

夏子然問：“什么？”

吳檸就把這座位下曾經(jīng)睡著一只貓，她不小心踩了它一腳的故事說了出來。

吳檸說：“那貓胖的，我把它抱起來，四處捏捏，肉多的不得了，我踩了它還不知道踩到它哪里了。”

夏子然噗嗤樂了。

吳檸把她給招財拍的美人照給她看。

夏子然沒get到貓的美，說這背后的花這么好看啊？

“來來來，檸檸我給你拍幾張美人照。”

“……”吳檸不想照，所以就不理解了，“你怎么那么喜歡拍照呢？”

夏子然這人自戀，對自己長相也貌似很滿意，微信qq里全是她的“男人式”自拍照，綁著發(fā)帶穿運動服打球的、居家休閑的、走在時尚潮流前端的。

比帥哥還帥哥。

“因為我好看啊。”

吳檸不想搭理她了。

“不過我打算把頭發(fā)養(yǎng)起來了，你沒看我頭發(fā)長了沒剪嘛？我打算做個萌妹子。”

夏子然摸摸后腦勺的頭發(fā)。

夏子然說了句足以讓吳檸晴天霹靂的話。

“你你你，”吳檸抖得說不上話來：“你你，受受什么刺激了？！”

“你談戀愛了？看上哪個了？”吳檸頓了頓，吼。

她本來覺得這跟夏子然說她本來就是男生一樣驚恐，可轉(zhuǎn)念一想，有改變，想做萌妹子，這他媽就是看上哪個人了啊！！

夏子然被她嚎的面皮耳朵紅透了，吳檸認識她這么久少有的紅。

肯定有喜歡的人了……

就保持這男孩子頭，吳檸比她爸媽還相信她沒在外面亂搞。別問為什么，這是吳檸在愛情上的天賦異稟……

“你——”兩人同時開口。

夏子然嘆了口氣，低頭喝奶茶：“我什么都沒說呢。”

這事已經(jīng)心照不宣了。

“你留吧，你自己心里要有分寸就行。”吳檸被人抽去所有精力，趴桌上喝奶茶妥協(xié)說。

“你……不問？不想知道是哪個？”

吳檸搖頭：“不著急知道，你要說的時候會說的。”

吳檸之前看過一句話：真正懂你的人能明白你所有的欲言又止。

她不喜歡被人逼，也不喜歡逼人。

“謝謝。”夏子然整個人都柔軟下來：“我其實就算沒喜歡的人了，我也會留的，只是缺個契機。我以前留短發(fā)是因為人家都說酷，我也覺得標新立異，很酷。

中二時代嘛，他們說這發(fā)型適合我，我吧，就想著一直做個和普通女生不一樣的存在，既然人家剪男孩子頭不一定好看，我剪就好看了，那我就剪著。

然后，現(xiàn)在我不想要酷了，其實沒了酷我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孩，我一直都是個挺普通的女孩，和你們一樣。”

“你，我說留長發(fā)你這么大反應(yīng)，我很尷尬啊……”夏子然樂了。

怔了會，吳檸倒沙發(fā)上，笑半天：“我去——”

夏子然陪她傻樂，過會，吳檸從沙發(fā)上折騰起來，沒頭沒腦一句：“祝你幸福。”

夏子然嘴角一翹，“謝謝，我做什么大決定都是認真的。”

“謝謝你。”夏子然認真補充：“不是單純的謝謝，但你別問我。”

“嗤，不管短發(fā)長發(fā)，你還是我認識的夏子然。”吳檸跟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