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普普通通的冬日的午后，一切都保持著它們平常時的樣子，似乎連日月流轉、星辰更替這樣的大事都跟它們沒一絲一毫的關系，又仿佛萬古長如斯，世界本來就是它現在這個樣子……

懸掛在西南天空的一輪白日正在散發著慘白慘白的光芒，沒有一丁半點兒的溫度。

生活在清屏的人們，并不知道這輪白日是厭倦了這里的冬天，還是畏懼了這里的冬天，甚或是憎恨上了這里的冬天，反正它總是會因為冬天的到來，而拒這里于千里之外。

再看這諾大的二中校園里，似乎除了呼嘯的風聲就再沒有其他聲音了，靜寂得很，也詭異得很，有著末日危城般的種種荒涼和落寞。

總而言之，清屏縣城和這靈源二中除了冷、除了荒涼、除了永恒不變的落魄殘敗，似乎就再沒有其他什么東西了……

自始至終，王磊都像那泥胎石塑一樣，佇立在那高樓之上白日之下和寒風之中，一動不動，甚至是一聲不響。

是的，他在等一個人，一個他愛慕已久卻實在與他無緣無份的人。

陳平凡和楊海靜立在王磊身后七八米的地方，卻不敢再向他靠近一步。

他們誰也不敢妄自揣測王磊的心理，誰也無法為不那可預知的后果負責，他們此刻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王磊心中那個人的到來。

片刻之后，陳平凡和楊海靜不約而同地都聽到了身后響起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也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個究竟。

是的沒錯，這個時候從庫房鐵門走出來的正是王磊念茲在茲的那個人——左小萍。

今天的小萍還是乳白色羽絨服和淺藍色緊身牛仔褲打扮，眉目如畫，氣質脫俗，儼然一個青春靚麗的女大學生。

寒風吹亂了她額前的幾縷秀發，她渾然不覺，只快步走到了陳平凡和楊海靜中間，不無擔心地看向了不遠處王磊的背影。

“王磊，你找我嗎？”

陳平凡和楊海靜對視了一眼，都沒有說話，又都把目光投向了王磊。他們知道，這個時候，破局與否，就看左小萍一個人了……

而此時，王磊仍沒有轉身甚至稍稍動一下，他只是暗暗地把拳頭攥緊了，攥得更緊了，攥到失去痛感乃至失去了知覺。

這一刻，也許只有王磊自己才能感受到他眼角處的濕潤和他靈魂深處的煎熬，任何其他一個人都無法與他感同身受。

“左小萍——，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就幾個……”王磊終于開口了，他的聲音有些疲憊，卻也有著一種讓人不忍拒絕的力量。

“王磊，你問吧，我會坦誠相待的！”左小萍眼波流動，眼神里有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和不安。

陳平凡看到左小萍這個樣子，油然感到心疼，他很想去握住小萍的手，堅定地告訴她——別怕，有我！然而，他到底還是沒敢說——

“老陳，楊老師，你倆回避一下行嗎？放心吧，我這人很惜命，我是絕對不會做你們想象中的那種傻事的！我還沒活夠呢，還沒娶媳婦呢，怎么可能會去死？我今天只是想跟過去的那個我做一個了解，沒有其他意思……”

王磊的語氣堅定，不容置疑，很顯然，他不想讓任何外人聽到他和左小萍的對話。

陳平凡和楊海靜再次對視了一眼，各自會意，于是轉身準備離開。

而轉身那一刻，陳平凡并沒有著急邁步，而是微微側頭，輕聲對左小萍說了一句話：

你剛才說得很好，其實只要坦誠相待，就能以不變應萬變，收到那最好的效果。放輕松，我們都相信你！

左小萍笑了笑，面色也平和了不少。

陳平凡也笑了笑，與楊海靜一起跨過了他們來時跨過的那扇門。

樓頂天臺，風滿衣袖。王磊和左小萍迎著這冬日的寒風，頂著頭頂的慘白日頭，各自沉默，有兩三分鐘的時間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王磊先打破了這份沉默，“左小萍，其實——，我今天就是想借這個機會跟你說兩句心里話，請原諒我還像現在這樣背對著你，因為一等我轉過頭去，我就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了。”

“沒事兒，其實，我也覺得這樣挺好！”

“那就好。……我相信，你早已經知道了我喜歡你的事兒，但我也相信，你肯定不知道，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歡你！反正吧，用茶不思飯不想這個詞來形容我對你的喜歡都差著火候，總之，從我第一眼看到你到現在，我總幻想著一個場景，那場景就是有一天你突然遇到了什么危險，我第一時間沖上前去，用生命來保護你。可是——，可是我知道我肯定沒那個機會，更沒那個福分……”

王磊說著說著，就有些哽咽，眼睛里也泛起了點點的光澤。

“謝謝你，王磊，聽你這么說，我真的感到很榮幸，也真的真的很感動。嗯——，來到這世界上，能被你這樣一個大哥哥式的男孩兒喜歡著，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兒啊！也許，我會因此在某個美夢中笑醒，也許，我還會在我白發蒼蒼走不動道兒那一天，再為這件事喜滋滋地笑上一陣子。總之，王磊，謝謝！謝謝你在我生命里來過，也謝謝你曾這樣忘我地喜歡過我。也許，因為種種原因，我們不能走到一起，但我覺得你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會找到屬于你的那一份幸福，祝福你，我會一直祝福你的——”

左小萍說完，就抿緊嘴唇，淡淡地笑了一下。她這一笑，淡雅如菊，又像那和煦的春風……

王磊苦笑了一下，“說到底，我還是被發了好人卡，還是改變不了悲摧的命運，不過，聽你這么說，我還是挺高興的，畢竟，我還在你生命里存留過，還在你心里還有那么一丁點兒的位置。我只是羨慕那老陳，他的命怎么就那么好，我不服啊！……”

左小萍只是笑，沒有接王磊的話。

“能答應我一個要求嗎？”王磊又突如其來地問了這樣一句話，不過這次，他的語氣輕松了不少。

“好啊，說說看！”

“在你和老陳確定關系之前，允許我繼續偷偷喜歡你，繼續在心里惦記著你。當然，你說我是賊心不死也好，說我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好，我都認，反正這輩子能讓我如此茶不思飯不想的女生，除了你，還沒有第二個！我不想說放棄就放棄……”

左小萍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后笑道：“好吧，這是你的自由！能被你認可，我還是挺高興的。”

“謝謝你，左小萍！”

“謝我什么？”

“你讓我知道這個世界在有磨難痛苦的同時，還有很溫暖和很美好的東西，總之吧，我就想，在同一片青天之下，還有一個你，我就知足了！”

聽王磊像作詩一般說話，左小萍笑了，笑得如一絲和煦的春風……

看到王磊和左小萍一起從樓頂天臺下來了，本來還心懷忐忑的陳平凡楊海靜兩個人都長舒了一口氣。

趁王磊不注意，陳平凡一時高興，就笑微微地給左小萍豎起了大拇指，弄得小萍想笑又不好笑，不好笑又想笑，只掩住口鼻，輕輕莞爾。

楊海靜看陳平凡和左小萍眉來眼去，隱隱地有些不爽，于是趁機提議到：“陳平凡，你剛才可是說要請客吃飯的，這事兒忘了誰都行，可千萬不能忘了我！”

“忘不了！一會兒再叫上唐明騏和易飛，咱們幾個新來的老師，找個館子坐到一起，好好聚一聚，好好喝一頓！一醉方休，不醉不歸！”

“好啊，這提議真心不錯，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