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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千尋怔了怔，眼睛里有亮亮的東西閃了閃，終于露出絲笑意，“對，是我們一起離開。”紅粉說：“可是我們要怎樣離開呢？我們都不知道離開的方法啊！”狐千尋神色不自然地說：“不，我知道出去的道路。”紅粉說：“你知道？這么說……”狐千尋說：“是的，是我騙了你們，其實我一直都知道出去的路，只是，我實在舍不得你們離開，所以才寧死也不說出來，希望你能原諒我……”

紅粉只有痛心，“我當然要原諒你，我怎么能不原諒你呢！你真傻！”

狐千尋說：“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

紅粉嗯了聲，握住了狐千尋的手，“我們走吧！”忽然又頓住，“佳人那個死家伙呢！你見到他了嗎？”紅粉說：“他就在你左邊三米左右的地方。”紅粉說：“哦，佳人！你是啞巴啊！這么半天都不知道說話。”狐千尋輕輕地拉了拉紅粉的衣袖，“不要再怪他了，他也傷得很嚴重，又不肯休息。”紅粉說：“那是他活該！”狐千尋腳下用力，人就輕飄飄地落到了屋頂，紅粉看著那屋頂發(fā)愁，如果是從前，這屋頂自然不算什么，但現(xiàn)在，他身負重傷，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向自己的左邊說：“唉！你帶我上去！”等了兩秒，沒有人回應(yīng)，正要發(fā)脾氣，卻忽然從霧氣中伸出一雙手臂來，在他腋下用力，身體騰空而起，待落到屋頂才發(fā)現(xiàn)，架起他的人正是佳人。紅粉已經(jīng)懶得跟他說什么，只向狐千尋說：“我們快點走好嗎？我實在不能夠忍受這個家伙！”

狐千尋在前面帶著路，“你們真的不怪我嗎？我騙了你們……”

紅粉說：“真的。”

狐千尋又說：“這菊花漂亮嗎？”

紅粉說：“漂亮。”

狐千尋又說：“不知道這菊花到了你們的世界里，是不是會顯出它原來的顏色，你說這該是一束黃菊呢？還是粉紅色的？或者是白色的？”

紅粉說：“到時候我們一起看，看它會變成什么顏色的。”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佳人一直沉默著。狐千尋偶而回頭間，發(fā)現(xiàn)佳人正在看著她，兩人目光稍觸，立刻就分開了。狐千尋心里有種很怪異的感覺，好像佳人是自己很久以前就認識的故人，但她絞盡了腦汁，仍然在過去的印象里捕捉不到他的影子。想了想，也就釋然了，或許是前世的冤孽呢？如果是這樣，記不起來反而是好。她緊緊地握著紅粉的手，她不想讓他離開，特別是他，但他卻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向前走的每一步，都在拉遠著他們的距離，想到這里，忽然就眼淚汪汪，好在霧氣深濃，并沒有被紅粉和佳人注意到，而紅粉更是沉浸在即將要走出濃霧的喜悅中，興奮地說：“千尋，你在這里生活了五百年，雖然是住在現(xiàn)代社會的環(huán)境里，實際上卻沒有學到多少東西，出去后有好多東西要學呢！”

狐千尋說：“是嗎？那我都需要學些什么呢？”

紅粉說：“學習化妝，穿衣，不過其實也沒有很大的必要，你已經(jīng)很漂亮了，如果你再讓那些有著神奇技藝的化妝師給你化化妝，你恐怕就要被人們驚為天人，不想成為明星都不行了！還有衣服，你這套白色的衣服，飄飄欲仙，有自己獨特的美麗，但若穿到大街上去，人們肯定認為你是拍戲的，而且你的好身體需要更加單薄些的衣服才能襯托出來，我們出去后呢，替你買兩條裙子，不，是旗袍！你可能不知道吧？現(xiàn)在又開始流行旗袍，真是很漂亮啊！你穿旗袍一定很有氣質(zhì)，不像悠悠，她是穿不了旗袍的，她是屬于那種‘卡娃伊’形式的，與你是不同種類的美女……”

“呃……真想見見那個叫做悠悠的女孩子啊……”狐千尋由衷地希望著。她根本就不明白“卡娃伊”是什么意思，更想象不出那樣的女孩子，該是什么樣的美麗。紅粉說：“你會見到的，到時候你算是客，而我是主，我會盡地主之誼，帶你吃遍這座城市里所有的美味小吃，你喜歡吃山藥芝麻團子嗎？特別好吃！是我最愛吃的食物，連悠悠都喜歡吃！”狐千尋哦了聲，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你說得我肚子都餓了，特別想嘗嘗那是什么味道。”紅粉呵呵地笑著說：“只要我們出去了，我絕不會再讓你餓肚子，這小巷中的食物很單調(diào)，恐怕是某間小小的糕點屋，不知道他們的糕點常常莫名其妙地不見了，會不會感到奇怪？”狐千尋瞪大了眼睛，“好好的糕點，怎么會常常不見呢？”紅粉哈哈地笑了起來，“你還不明白嗎？”狐千尋搖搖頭，“不明白。”

紅粉說：“你說的那個沒人的廚房，恐怕只是你看不到廚房的主人，而廚房的主人也看不到你而已，所以你從廚房里拿走的糕點，對于他們來說，不就是莫名其妙地就不見了嗎？”

狐千尋的臉紅了紅，“這么說，我不是變成了小偷？”

紅粉說：“話不能這樣說。如果我是糕點屋的主人，知道有你這樣的美女每天到糕點屋里取食東西，我會很樂意的，還要特別地為你做份最美味的！”

紅粉的話惹得狐千尋又笑了起來，眼睛里亮亮的，閃著莫名的幸福又依戀的光芒。大約走了有兩個多小時，紅粉說：“怎么還不到呢？啊，好累啊！”狐千尋說：“那我們休息會兒吧！”紅粉說：“為什么走了這么久，還是出不去呢？千尋，你真的知道怎樣帶我們出去嗎？”狐千尋低垂了腦袋不說話，佳人說：“她是在帶著我們兜圈子。”紅粉驀地瞪大了眼睛，“千尋！你又在騙我們？！”

狐千尋連忙搖手，“不是不是！我沒有騙你們，是真的路很遙遠，需要些時間而已。”

紅粉不放心地說：“真的？”他懷疑的目光刺目了狐千尋，她躲開他的目光，向濃霧中看去，“這霧真是無邊無際啊。”紅粉想了想，“也是啊。這么濃的霧，真是不好找出路，我是太急燥了些。”說著，胸口卻又悶悶地痛了起來，狐千尋的眼睛霧蒙蒙的，“唉……本來向你這樣的傷，應(yīng)該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卻帶著你走這么遠的路……”紅粉說：“沒關(guān)系，你不知道，現(xiàn)在外面的醫(yī)術(shù)可發(fā)達了，向我這點傷，在這里好像有些無能為力似的，但出去后在醫(yī)院里躺上兩天，保管恢復如初！”狐千尋說：“外面的世界一定很快樂，大家都很快樂的地生活著……”

紅粉說：“當然也不完全是這樣，有句話說的好，有多少快樂，就有多少痛苦，有多少繁華，就有多少寂寞。狐巷外面的人，也都是有自己的快樂和痛苦，寂寞和孤獨。反正，人生在世，如果真的要在狐巷中孤獨一生，如同蒼白的紙，始終沒有更多的東西劃上去，那么就太無聊了。”

狐千尋說：“是啊。”

紅粉握住了千尋的手，“不過你放心，從此以后，我要你過完全不同的日子，讓你活得精精彩彩，你再也不會過樣孤獨寂寞的生活了！”

狐千尋雙目充滿深情地看著他，“紅粉，你對我這么好，我真的，真的舍不得……”她驀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背對著紅粉，“我也想有這樣的生活。很懷念小的時候，我的父母，我的姐姐，我們都生活在一起，但那僅僅只是十年的時間，十年的回憶無法抵消五百年的孤獨。而且……”她悲哀地說：“如果沒有記憶里的十年，或者自我出生時，狐巷就是這樣濃霧的狐巷，或許我不會生嚼五百年的孤獨寂寞。”紅粉本來也是非常聰明的人，聽到狐千尋這樣說，立刻地反應(yīng)過來，“你說的沒錯，與父母姐妹生活在一起幸福的十年，于你的人生沒有什么助益，反而使獨自一人的五百年更加孤獨……”他深吸了口氣，“不過，現(xiàn)在好了！你很幸運，遇到了我們，是不是？所以，你的命運改變了！”

他把狐千尋的身體扳正過來，面對著他，“所以，請你開心一點吧！好嗎？不開心的話會辜負了這即將到來的美好時光！來，笑一個！”

狐千尋深深地凝望著紅粉的臉，很久很久……

紅粉也慢慢地斂去了笑容，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孩子，這樣地凝視過他，這眼神里似乎含著震攝人心的力量，愛的力量，就那么靜靜的，像源源不斷地流水，慢慢地注滿紅粉的心房。紅粉在這一刻，忽然做了個決定，“千尋！我想過了，雖然我愛悠悠，但是悠悠愛的卻是花丫大哥。而且，我與悠悠之間，從來沒有這樣的對視過，所以，所以從現(xiàn)在開始，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狐千尋愣了愣，接著就綻開了一個甜甜的笑容，“好。”紅粉說：“你知道女朋友的意思嗎？”狐千尋搖搖頭，“只要是你的什么，我都愿意做。”又是紅粉感動的幾乎暈過去的話，紅粉說：“傻瓜！女朋友就是我愛的那個女人，我們將共同度過一段美好的戀愛時期，世人稱之為愛情，等到我們的愛情成功的時候，你將有可能成為我的妻子，而我也有可能成為你的丈夫，我們就是夫妻，這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患難榮辱與共，生死不棄。”

狐千尋微微地張大了嘴巴，她內(nèi)心里很震動，很吃驚，很詫異，更多的，卻是鋪天蓋地突然襲來的幸福與不舍，她愣怔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這，就是女朋友……”聲音幽幽的，帶著飄渺的虛無。

紅粉忽然產(chǎn)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剛要說什么，就見狐千尋含著淚，將分別站在她兩邊的紅粉及佳人，猛地往前推去……

濃霧不見了。

紅粉與佳人同時發(fā)現(xiàn)，他們已經(jīng)走出了濃霧，身邊雖不能算做是車水馬龍，但人絕對算不上很少，因為巷口對著的樓上，正有個少女站在樓頂，她神情悲痛，兩只腳踏出天臺半截，這時候只怕稍有大一點的風，就能把她吹到樓下來。所以有許多人背對著紅粉和佳人，仰頭看著那要跳樓的少女。除此這外，天藍云白，陽光燦爛，真是秋高氣爽好天氣！讓紅粉奇怪的是，狐千尋卻留在了小巷中，而她站在巷口，含著笑，流著淚對他說：“紅粉，能做你的女朋友，我真是太高興了。可惜，我們就要分開了，我不能把你留在這里，和我一起忍受這暗無天日的生活……”

紅粉急了，“不！你快點出來！”在這樣風輕云淡，陽光四射的日子里，狐千尋所站的小巷，仍然是灰色的。她像是站在一個灰色的門里。而她是灰色中唯一的亮點。

佳人也向前走了一步，兩人齊齊地把手伸進灰色里，一人抓了狐千尋一只手，把她從狐巷中拉了出來，狐千尋掙扎不過，只好向前踏了一步。忽然，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劈剝斷裂聲，頭頂有灰色的塵土落下來。紅粉和佳人吃了一驚，扭頭向四周看時，才發(fā)現(xiàn)剛剛還很明亮，很整齊，有著許多人的街道，忽然變得破敗無比，所有的房屋都在剎那間變成了腐朽的灰色，而街道上人，一個一個地，一個一個地，憑空地消失了，最后連那樓頂?shù)纳倥步K于不見了，還有所有的聲音，人聲，車聲，孩子的哭聲小販的叫賣聲，都聽不到了……街道變成了死寂而灰敗的街道，而地面上，正有厚厚的濃霧正在升騰起來……

紅粉驚異地說：“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狐千尋淚流滿面，在紅粉與佳人吃驚愣神的時機里，掙脫了他們的雙手，“你還不明白嗎？狐巷中一直就沒有濃霧，街道中也沒有濃霧，有濃霧的是我的心，我到哪里，哪里就會變成灰敗腐朽空寂無人的世界，這是我的世界，這是我永遠都走不出去的世界……紅粉，再見了……再見了……”

似乎從濃霧的狐巷中伸出無數(shù)只手，狐千尋絕美的身影迅速地向充滿濃霧的巷中攝去，她無助地伸出手臂，似乎還想抓住誰的手，可是沒有可能了，她消失在狐巷的濃霧里，不見了……

“千尋！千尋！——”

“狐千尋！——”

紅粉和佳人同時呼喚著狐千尋的名字，可是伊人已渺，而濃霧也在幾秒鐘的時間內(nèi)散去了。眼前漸漸地出現(xiàn)了一條孤清的少人煙的安靜的小巷，巷中沒有霧，有兩個小女孩正從巷子深處跑出來，雙停下來，踢起了一只花花的雞毛鍵子。身邊那些剛剛離去的人們，又一個一個地出現(xiàn)了，灰敗的房屋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那跳樓的少女仍然站在樓頂，樓下的群眾依然頂著陽光向往觀察著，還有人拿著照相機嚓嚓地拍照，有車的聲音，有人的聲音，還有哪間店里的音樂聲，連那兩個女孩踢鍵子的聲音也都那么清晰，“啪……啪……啪……啪……”

紅粉和佳人同時感到腦袋劇烈地疼痛，兩人絕望地陷入黑暗，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