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靈萱是被扎醒的,她感覺到臉上像是被鈍針扎一般的極度的不舒服給,閉著眼睛下意識的一偏頭,耳邊馬上就響起了小娘親寵溺的嗔怪聲,“二小姐、靈兒、懶丫頭,快醒醒了,昨兒個剛收了老爺這么的大一個宅子,怎么睡了一覺就不認帳了呢?你這個小白眼狼啊?”
“瞧你說的?有你這么當娘的么?”
近在咫尺的是沈冠,慵懶中帶著滿足和愜意,調侃聲,不但對于那個‘小白眼’的稱呼一點也沒有反感,還說什么當娘的什么的,與昨天當著宋管家的面忐忑的要聽一聲‘姨娘’的人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一夜夫妻百日恩,還是小娘親還是有辦法的啊。
沈靈萱這么暗自一嘀咕了,腦中立即閃現出了某些兒童不宜的限制級場面來,她的睡意馬上跑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小娘親費力費心的營造出來了這么一個溫馨的氣氛,她沈靈萱也不能關鍵時刻掉鏈子啊。心中拿定主意,沈靈萱沒有睜眼,而是裝作無意的一揮小手,抱住了就在身前的某個模糊的影子,小嘴巴里夢囈一般的輕輕嘟囔了一句,“爹,爹,抱,抱,爹,……”
下一刻,沈靈萱的身子一下子騰了空,須臾之后就落入了一個不算溫暖的懷抱里,“好,好,爹爹抱你,你這個小家伙啊,這還沒睜眼呢,就知道找人抱啊,真不知平時是怎么折磨你娘的!”
“瞧老爺說的,”李香秀的聲音里也帶著沐浴春風后的柔膩,“靈兒這么可人疼的小丫頭,妾身稀罕還稀罕不夠呢,怎么會覺得是折磨呢。來,老爺把這個小折磨給妾身把,妾身一天不抱她就想的不行了呢。”
“你呀,你呀,”沈冠說著,身子一轉,遠離了李香秀,似乎是怕她把沈靈萱搶跑了一樣,“你天天的抱著她還不知足啊,老爺我才抱上這么一回,你就要和我搶啊?”
沈靈萱懶得應酬這個便宜爹,干脆就裝作還未睡醒一樣的閉著眼,心中卻對沈冠的抱怨頗有些不以為然。關于她的撫養權,不是小娘親搶來的,是她在他一去不復還的時候被迫承擔起撫養責任的。
當然了,沈靈萱知道自己的來歷,嚴格來說,她并沒有抱怨的資格,而她現在做的賣萌也好,討好也罷,或者是心中的不以為然,都是從小娘親的立場和角度出發的,誰讓她跟小娘親呆在一起這么久了,感受著她無私的關心和愛護,在她內心里,她已經把浮萍一樣的自己當成了小娘親的親女兒了呢。
沈靈萱以小娘親的立場暗暗的吐著嘈,那邊沈冠似乎是鬧的有些累了,他微微的喘息著,轉身坐到了椅子上。
李香秀也乖順的湊了過來,輕輕的點著沈靈萱的小鼻子,幸福滿足的說道,“靈丫頭,你知道吧,你爹對你特別好,什么好東西都給你留著呢。你呀,有這么好的一個爹爹,不知道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呢。”
沈冠被李香秀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他裝模作樣的咳嗽了幾聲,略微有些尷尬的轉了話題,細細的叮囑道,“靈丫頭還小呢,她的嫁妝你要替她看好了。昨天我跟你說的那個鋪子,你得了空讓思遠也去打聽了看看,不管以后是繼續租出去,還是收回來自己做些小生意,都是可以的。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煩,你就打發思遠找孫知縣去,我已經和他打過招呼的,你,你們什么都不用擔心的。”
“老爺,……”
李香秀語帶哽咽的伏在了沈冠的膝頭上,小鳥依人一般的偎依著,像是沈冠的另一個女兒一般,嬌嗔著,“老爺,您,您對我們母女真是太好了。”
“傻瓜,”沈冠騰出了一只左手來,輕輕的攬著李香秀的頭,滿足的嘆息了一聲,“唉,真是傻瓜,靈兒是我的女兒,你是她的生母,我不對你們好,還能對誰好去啊?”
一家三口正在其樂融融的嬉鬧著,屋外突然極不和諧的傳了宋管家分辨不出喜怒的聲音,“啟稟老爺,姨娘,西跨院的翠兒姑娘醒了。”
李香秀狠狠的瞥了一眼門外,緩緩的起身,臉上又恢復了柔柔的笑容,識趣的伸出手去,想從沈冠的懷里接過了沈靈萱來。
沈冠一愣,手一躲閃開了李香秀的手,皺起眉頭沖著外面吩咐道,“既然她醒了,請張大夫來再斟酌著開張方子就是了。”
外面稍稍沉默了一會兒,再次稟告道,“啟稟老爺,張大夫已經請來了。可是翠兒姑娘一醒來就把藥碗打撒了,說是見不到老爺就不喝藥。”
“你什么時候這么好心,竟然關心起翠兒的死活來了?”沈冠低低的嘟囔了一句,還是下意識的把沈靈萱送回了李香秀的懷里,略略提高了聲調,順嘴說到,“知道了,你先去照應著,我們這就去看看。”
沈冠說的是‘我們’,而是‘我’,很顯然是要帶著李香秀一起過去的,這句看似平淡無奇的話讓李香秀簡直有些心花怒放了。
因為這在她看來有著特別不同的含義的。
這個時代的人們都是習慣男主外女主內的。所謂男主外女主內,就是說男人要給家里撐起一片天,是整個宅子的支柱,而女人就是要打理家庭瑣事,把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條。
現在,翠兒吵鬧著見老爺,老爺卻要她和他一起去,這分明就是把她當成了女主人了,最起碼在這個宅子里如此,即使當著夫人的心腹宋管家也不再掩飾這一點。
再聯想到昨夜一番溫存之后,老爺又親自交給她的那個鋪子的地契,方才又是一番掏心掏肺的囑咐,這讓李香秀心中更加敞亮。她輕輕的把沈靈萱放在了一邊,親自伺候著沈冠梳洗了起來。
沈靈萱看著小娘親眉梢眼角里都噙著笑容,一幅小心翼翼的滿足又幸福的樣子,她有些糊涂了,如果不是她已經知道了那個劉氏夫人的所作所為,已經知道了綠云、翠兒等人的存在,早已經知道了小娘親和舅舅的幾番計較,單單看他們現在相處的模式,她會毫不懷疑的以為小娘親是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子,全心全意的依戀著眼前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也是個溫柔多情之人,對她憐惜萬分,呵護備至的。
可是,事情分明不是這樣的,他們的感情里夾雜著太多的東西,幾乎是千瘡百孔、丑陋的讓人不忍相視的,他們本人怎么可以能對那些視而不見,當作什么也不存在一般呢?
對于這個時代男女之間的相處模式,沈靈萱有些接受無能了,忍不住有些小小的氣悶,可是幸福的小娘親卻沒有注意到旁邊這一小只的郁悶,她輕巧又利落的把沈冠和自己都收拾妥當了,才又轉身來到了沈靈萱的旁邊。
滿臉笑容的俯下了身子,李香秀柔柔的說道,“靈兒乖,讓魯媽媽陪著你玩一會兒,爹爹和娘去處理些事情,你不要哭鬧,要乖乖的哦。”
沈靈萱心里還有些事沒想清楚呢,她也想乖乖的、安靜的再想一會兒。可是理智也告訴她,西跨院的翠兒不是個善茬,她剛從鬼門關里撿了半條命回來就這么著急著要見沈冠,還說動了昨天還和勢同水火的宋管家來給她送信,肯定是有什么大的圖謀的,她一定要跟著去看看的。
轉瞬之間,沈靈萱已經想的明白,她把小臉一偏,錯開了小娘親的笑臉,對著不遠處的沈冠伸出了胖乎乎的小手來,“爹,抱,走,……”
李香秀的眼波一轉,飛快的掃了一眼沈冠,嘴里毫無火氣的嗔怪道,“靈兒乖,爹爹要去處理大事,哪有空總陪著你玩啊?”
四十多歲的沈冠還是頭一次體會被女兒癡纏的滋味呢,看著沈靈萱藕節一樣小手,聽著軟軟糯糯的喊他‘爹’、要他抱,他的骨頭頓時輕了幾分,有些飄飄然了起來。
幾乎是想也沒想的沈冠就走了出來,彎腰抱起了沈靈萱,嘴里還不以為然的說道,“翠兒不過是個丫頭,老爺我不過看在她病了的份上容許她輕狂了些,哪里是什么大事,靈兒既然想跟著,就帶著她好了,你也別攔著了。”
“是,老爺教訓的是,”李香秀乖順的微微低下了頭去,附和著說到,“老爺心疼二小姐,是二小姐的福分呢,妾身不敢阻攔。不過,……”
李香秀說著,偷眼看了一眼興奮的滿臉緋紅的沈冠,斟酌著說道,“不過,二小姐畢竟是庶出,老爺心疼她,悄悄的賞了她嫁妝就是了,可就這么抱了她出去,難免被人說閑話。老爺要是想帶著她過去,就讓妾身抱著吧。”
聞言,沈冠一下子想起了宋管家那雙時時刻刻等著挑毛病的綠豆小眼,進而想到安平府后衙里始終都臭著一張臉的劉氏,他高漲的心氣就是一滯,頓時有些氣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