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的黑了，如墨色一般，像是被水洗過的布匹。零碎星光點綴在這布匹上，暈出柔和的光亮，襯的這本如墨一般的天空多了幾分旖旎的紫色。

刺客穿的黑衣服，在這夜色下顯得不大清楚。他們有序的圍在大坑邊上，利刃在月光下反著寒冷的光。

“頭，如果兩個都在里面怎么辦？”其中一名男子低聲問道。

被稱作頭頭的男子很是頭疼：“那就只能箭把洞射穿。”

“那何姑娘死了怎么辦？”那名男子接著問。

“那就??????讓主子把我射穿。”頭頭的語氣很是堅定。

“頭，咱們能不能想一些正常人想的法子。”他們對面的男子忍不住道，“我可不想親手把自己師父弄死。”

他算你哪門子師父？兩道目光齊齊射去。但話還沒出口，就被一道清脆的聲音給堵了回去。

“還認我做師父啊？”何歇歇踱步出來，盯著他們。

頭頭低嘆一聲，摘下面紗，雙手抱拳：“何姑娘，對不住了。”

其他人也摘下面紗。

何歇歇冷哼一聲：“即知對不住，那便回頭，我也不會計較。”

頭頭道：“何姑娘，我們并不是來殺你的。”

“可你們如今不正把我圍起來，甕中捉鱉嗎？”

頭頭默然，一時間說不出話。

雖說與何歇歇有交情，但人錢財幫人殺人，天經地義。更何況她們這種被主子一手培養出來的。要是在往常誤殺了一個倒也沒什么，但何歇歇……偏偏就不同。

因為，主子不讓。

主子說要殺那個男的，卻要保何歇歇。但偏偏…….何歇歇偏要保那個男的。這可怎么是好。頭頭暗自叫苦。

保人重要，還是殺人重要？這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何歇歇仰頭看著他們，心里多少有些緊張，只是面上裝出一副風輕云淡，篤定的樣子。

暗處的的葉致也很緊張，雖然理智告訴他那幫人不敢傷害何歇歇，但有的時候，理智真的不頂用！

不知過了多久，刺客齊齊緩緩舉起手中的弓，并將其拉到極段。箭頭的邊緣上泛著紫色的光，顯是劇毒。

葉致在暗處握緊了拳頭，若是這箭真的射向何歇歇，他不會再躲藏。

何歇歇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中陡然多了幾分陰冷。

“嗖！”數十只箭射了出來，但這一刻，殺機卻徹底潰散。因為這些箭齊齊射在離何歇歇數米遠的地上。

葉致與何歇歇都松了一口氣。可就在他們尚未反應過來之時，另一只箭卻向何歇歇射去！

頭頭放下手中的箭，咪著眼睛觀察。

何歇歇兩眼一黑，前一面還聽見利箭劃破空氣的聲音，后一秒就只聽見“嘶”的一聲，被人撲倒在地。

何歇歇瞬間反應過來推開他，慌亂道：“你沒事吧？”

葉致伏在地上，嘔出一口血，疼的嘴角抽搐，強撐著道：“沒事。”

何歇歇安放好葉致站起來，面無表情。

她掃視他們每一個人，厲聲道，“你們要是再敢動他一毫，我不會放過你們！”

她頓了一下，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葉致，目光更加陰翳，冷冷的說：“你們滾回去告訴珞眠，今日不管他是什么原因，這一箭算是斷送我們之間的情分了.若葉致真的有什么意外，那我不會放過不隱堂，包括他珞眠。”

頭頭低聲嘆了一口氣，與其他人遞了一下眼神。便消失在黑夜中。

“你你你你你??????”何歇歇把葉致翻過來，看著血不斷從層層衣襟中漫出染暈，忍不住道；“你瘋了嗎，他們怎么可能對我動手呢，我和珞眠多少年的交情了，你怎么這么沉不住氣！”

葉致本來已是氣若游絲，聞言強撐一口氣冷笑道：“都是江湖中人，都是利益所驅，哪來那么多情義？倘若這真是要取你性命，便剛才那一箭，你就已命送黃泉。若非我反應快你一程，你豈能現在還站在這質問我？”

他費力的低頭看了一眼，那箭正刺穿左肩，箭頭穿透約一半。鮮血不斷往外冒，已經染紅大半個衣襟，偏偏現在有沒有什么可以用來止血的東西。別看他現在還能諷刺人，恐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神志模糊不清，最后失血而亡。

何歇歇不知道再說什么了。她是名門嫡女，卻混跡江湖。她也經歷過大大小小的刺殺，也曾直視死亡，但沒有哪一次比現在更怕。

何歇歇不怕死，她要是死，就是為古寒教而死。也算是全了她的使命，死后也能合眼。但是，她不能帶著葉致一起死。

葉致看她一臉頹廢的坐在那里，雙目還閃著淚光。心里一軟道：“你別哭，我死不了。”話畢，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心想，還古寒教教主高徒呢，太沒出息了。

何歇歇自然不知他心里的彎彎繞繞。想她為了古寒教一路闖蕩，在江湖上為其爭取地位與利益，其實憑借她的本事，也不是什么難事，直到一天遇到了葉致，才算真的碰到了釘子。

當時她就在想，只是哪里來的小子，生得這般好看還敢與我叫板，勇氣可嘉，可嘉。

當時葉致也注意到了她，想，這小妞，年紀輕輕卻打著古寒教的招牌在江湖中橫沖直撞，勇氣著實可嘉。

只是兩人在江湖見面，卻都出身高貴，以至于后來種種交錯，猝不及防。

葉致感覺越來越無力了，估摸時間差不多了，道：“衣服里有信號彈，你拿出來發射。”

何歇歇扒開他衣襟，手觸濕膩膩的，險些落淚。好不容易把信號彈找出來，連忙發射至空中。

“會有人來嗎？”何歇歇輕聲道。

葉致很堅定的說：“會的。”

何歇歇抱住腿，這夜晚越發涼了，她小心翼翼的挪到葉致身邊，把衣服撕成條，一點一點的給葉致止血，雖然她知道，這只是徒勞。

他神志已不大清楚，只是斷斷續續念叨：“果然是因果報應???????終有輪回??????當初強行娶你終歸是末了良心??????如今便是遭了報應???????是我自私??????”

他咳嗽兩聲，嘴邊漫出一絲殷紅的血：“真是要死了??????你千萬?????你便??????”

他嘟嘟囔囔的，何歇歇那卻水漫金山，聽不下去了抽噎道：“我知道，不就是給你守節，做寡婦嗎??????再說了你定死不了??????”

“不是??????”葉致又嘔出一口血，卻是徹徹底底暈過去，沒了下半句。

何歇歇也在聽，見沒了后文，雙手便慢慢撫上葉致發白的嘴唇，手指掠過額頭，面色一緊，他發燒了。

葉致微微顫抖，何歇歇摸他的手，發現涼的厲害。

“葉致，葉致，”她著急了。可現在葉致已經神識模糊，聽不進話了。

何歇歇站起來，把僅有的外衣脫下來蓋在葉致身上，自己只剩一件單薄的里衣。

她坐下來，把葉致的頭放在腿上，一只手握在葉致的手上，一只手探著他微弱的鼻息。

“葉致我告訴你你可千萬不能死，我其實不喜歡當寡婦。嫁給你我可委屈了，怎么還能做寡婦。而且我剛才可是在你父親母親面前發過誓的，我要保護你的，這剛發完你就死在我面前，我可是要遭雷劈的。將來死后我還得跟你葬在一塊，你說他們不得訓斥死我??????”何歇歇抽了抽鼻子，特別認真的說。

“世子妃若是再這么念叨下去，世子恐怕是真的兇多吉少了。”一個亮麗明艷的身影出現在何歇歇眼前，是名女子。

那女子一身紅裝似火鮮艷，一頭長發只用馬尾扎起，鵝蛋般的臉上遮了一張紅紗，被覆蓋的地方看不清楚，只一雙紅唇格外奪目。面紗之上露出一雙濃艷的雙眼，目若杏仁，眉似鸞鳳般飛揚，張揚極致。

“在下歌云束，見過太子妃。”她利落的行了個禮。

何歇歇一怔，驚訝的看著她。

歌云束看了一眼葉致，客客氣氣道：“世子傷的如此重耽擱不起，讓在下護送二位回府吧，其他事宜待世子好后再議。”

何歇歇呆滯了一秒反應過來，點點頭；“多謝你了。”話畢，她看著這雙眼睛，勿然覺得似曾相識。

歌云束笑笑，流露出幾分不屑：“世子妃不必客氣，在下保護世子多少年了，自是盡心盡力，全心全意的。”

何歇歇沒有察覺她語氣的變化，看著她又看了一眼葉致，心中微微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