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走遠，張氏和胡氏也有些疲憊，沒耐性繼續(xù)閑逛，干脆找了個干凈的茶館坐下來喝茶。

胡氏也不知為何，這兩日懶懶散散的，總提不起勁兒，這會兒在外面吹了一陣子風，到是精神些，非拉著蘇桐讓她說書。

說起來，蘇桐也是個喜歡閑扯的主兒，來了興致滿肚子故事一說能說上一整日，連口茶水都用不著喝。

外面剛才還有些陽剛，一轉眼就又開始落雪，這樣的纏綿不絕，如皋縣城的老百姓們到也習慣了，風雪連天，街面上照樣行人來往不停。

茶館里火盆燒得很燙，大冷天雖不溫酒，泡一壺熱氣騰騰的茶，也頗有意趣。

蘇桐索性就就著氤氳的水霧，開始說她記憶里的那些故事，許久許久以前，她那很忙碌，很忙碌的母親，再忙再累，也要坐在她的床頭，哄她入眠時說的故事。

花果山里的美猴王，斷臂剖腹，剜腸剔骨，還于父母的哪吒，踏月留香的盜帥楚留香，紫禁之巔決戰(zhàn)中的劍神與劍仙。

蘇桐娓娓道來，無數(shù)瑰麗的故事，英雄又可愛的人物，吸引著所有人側耳傾聽，果然，真正的好故事，是能超越時間，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面對的是哪些人，依舊光彩奪目。

雖然來如皋縣的路上，她已經(jīng)講了一路的故事，可二十一世紀的故事實在太多，她又是個喜歡讀書的人，偏偏做她這一行的，都有著很好的記性，凡是讀過的故事，就算不能完全一字不差地復述下來，記住七七八八，絕對沒有問題，更別說很多精彩的情節(jié)，她都是反反復復地看過好多遍。

即使說了這么長時間，她也才說了一些不錯的段落，甚至沒有把一個故事從頭到尾徹徹底底地講完。

胡氏這女人聽得興高采烈，非鬧著要喝酒，還鬧著要去教坊請女伎來跳舞，張氏一個白眼飛過去，酒到可以滿足一下，對面就是酒樓，花幾個錢給伙計，這伙計便高高興興地跑出去提了一壺溫酒回來。

可想找女伎，這天寒地凍的，卻是不大可能，再說如皋縣也沒有多少知名的漂亮行首。

“等什么時候去了開封，我請宋惜惜小姐親自來給你跳舞，她的琵琶和舞蹈，便是在開封城也是第一流的。”

蘇桐聽著這兩個女人開口閉口女伎歌舞，哭笑不得，縱然心里明白，其實現(xiàn)在的女伎和所謂的妓、女并不是一回事兒，教坊里的女伎說白了就和后世演藝圈那些女明星差不多，即使是官員，也并不能逼迫她們賣身，可這感覺還是很怪異。

如果說這些話的是幾個大男人也就罷了，偏偏一個是官太太，另一個是官員小妾，也不知道周知縣聽見自家新婦和小妾這些話，會不會淚流滿面。

但和這樣性情直爽的女人在一起，蘇桐也覺得心里痛快。

胡氏喝了兩杯酒，似乎不勝酒力，沒多一會兒，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睡著了之后，居然還小聲地咕噥著什么楚留香，西門吹雪，顯然是還沉浸在蘇桐給她講的那些奇妙的故事里面。

張氏隨手給她蓋上一條毯子，嘆氣：“這孩子也不容易。”

蘇桐沒有說話，雖然張氏不說，但她早就打聽清楚，胡氏是張氏和周知縣的養(yǎng)女，在宋朝，所謂的養(yǎng)女大部分都是小妾，胡氏也一樣。

可人和人之間，若是相處的時間太長久，那就會有感情，胡氏作為張氏的養(yǎng)女，從一個毛頭丫頭，被養(yǎng)得亭亭玉立，即使張氏知道，這是她丈夫的妾，本能地從心里頭有些抵觸，但張氏的性子爽利，之所以嫁給周知縣，也不過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和周知縣相處的時間，到比不上和胡氏在一塊兒的時候更長。

蘇桐就隱約猜測過，其實，從張氏的言行舉止上看，她的性向可能有一點兒問題，至少是雙性戀，不只喜歡男人，還喜歡女人。

當然，只是猜測罷了，蘇桐也沒那個心思去管別人家的事。

“她也不小了，馬上就二十歲的人。”張氏皺著眉，忽然壓低聲音問道，“阿桐，你醫(yī)術好，能不能幫她瞧瞧，她為什么老懷不上孩子？前些日子后院又有個妾被診斷出懷了孩子，偏偏月娘就是沒個喜訊，現(xiàn)在還好，她年輕，可要是老了，沒個孩子傍身，那可怎么得了，便是我家大郎，二郎愿意奉養(yǎng)她，到底不比親生的更好。”

蘇桐嘴角抽了抽——原配夫人竟然請大夫給自己丈夫的小妾看病，只為了這小妾居然不懷孕！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兒嗎？

不過，蘇桐還是揉了揉臉，苦笑道：“我醫(yī)術不大行，還是找名醫(yī)給她看吧。”

這到不完全是她謙虛，雖然她也是從小就學醫(yī)，可后來上學，主要學的是西醫(yī)，她年紀又輕，沒什么經(jīng)驗，和現(xiàn)在那些大國手沒辦法相提并論，周家和張家的家世都不錯，應該能請到御醫(yī)那個級別的好醫(yī)生。

不孕不育這種事兒，還是找個正經(jīng)的好中醫(yī)看一看，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身體為好。

張氏蹙眉，一想也是，便沒在糾纏，外面的雪還未停下，車夫到是趕了回來。

蘇桐問了兩句那個小郎君的情況。

不過車夫也不知道，只把人送到醫(yī)館門口兒，擔心自家娘子久候，就趕著車回來了，具體情況還不清楚。

既然如此，萍水相逢，蘇桐也就拋在腦后，不再多想，路上難走，胡氏又睡得香甜，張氏干脆就讓那車夫也進來找個座兒，喝杯茶暖暖身體，自己照舊拉著蘇桐聊天，胡氏沒醒，兩個人也不再講什么消遣的小故事，而是低聲討論起如皋縣這刺在所有人心里拔不出來的大堰來。

張氏對衙門里各種議論，甚至還有朝廷內(nèi)外的爭論都了如指掌，隨口就能說出個一二三，蘇桐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張氏還真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婦人，要是她是男兒身，說不定比她丈夫還有出息。

“聽說官人派了兩淮轉運使胡令儀來察看，也不知會是個什么情形，希望這大堰別停止修建才好，否則那些民夫可是白白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