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二舅家，寧聲濤第一次見到了城里的大房子。大姨家的房子大，房間多，可是怎么說也在郊區在半山上，算起來也就是農村的房子。舅舅家的干部房也不錯，二室二廳，已經是農科院里最大的戶型了。可是，比起二舅的家來說，舅舅家的房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二舅家的房子是一套少見的四個房間一個大客廳的房子。至少在1989年的時候，這算得上是城市里很大的戶型了。

當時，還沒有進行住房改革，單位里的人都是住福利分房。寧聲濤一家住的是單位里的筒子樓，三姐一家也是，大姐在她們單位的房子也是類似結構。親戚里只有舅舅舅媽才有資格住進單位里的干部房，也就是農科院的院長副院長級別的房子。

比較起來，四表哥家的房子還算不錯，是一個只有一間小客廳兩間臥室的房子，因為四嫂在縣委組織部工作，也許是這個原因，才使他們分到了這樣的中等房子。二舅的房子為什么這么大呢？寧聲濤不明白。

住進去之后，寧聲濤就不斷的去尋找去年陳善豐點火燒房子的痕跡。可是幾乎所有房間都仔細看過了，卻什么都看不到，這使得他甚至懷疑去年是否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二舅聽說這個小濤是個讀書狂，也挺喜歡這個小男孩的，喜歡讀書的孩子不是走到任何地方都很受歡迎嗎？年涵嬌不但受到二舅的歡迎，甚至還受到舅媽的歡迎，這恐怕就說明了長得好看的孩子也沒人不喜歡的道理。

寧聲濤是住了幾天以后才聽到二舅和舅媽聊天的時候說出來的話，搞明白原來二舅家進行了一次全方位的重新粉刷，怪不得再看不到一點點小魔王撒野的痕跡。

二舅家有兩個女兒，這也讓寧聲濤很奇怪，為什么獨生子女政策限制了自己家、限制了大姐三姐家，限制了大表哥四表哥家卻沒有限制二舅家呢？

也許就是因為自己家只有兩個女兒，大舅王鎮益家有個兒子王強卻被離婚的媽媽帶走了，所以二舅很想把陳善豐練出個名堂來，似乎有繼承衣缽的意思在里面。

寧聲濤比陳善豐大兩歲，可是體重和身高都沒有任何優勢。二舅一見寧聲濤弱不禁風、戴著黑框眼鏡的樣子，根本就沒打算要寧聲濤練習體育的意思。

于是，在安排上，寧聲濤基本上的訓練任務都只有陳善豐的一半甚至更少。當陳善豐不滿的時候，二舅就說：“如果你能看書看成近視眼，戴著眼鏡來我這里，我也給你享受你表叔那種待遇！”陳善豐想了想，撇撇嘴，無話可說了。

寧聲濤感覺自己就好像是來做反面模子的，什么都是對比，什么都是對比的傷害。就像21世紀10年代流行的一句話一樣：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二舅家兩個女兒也是奇怪，老大王渠斯斯文文的，說話輕言細語，做事文文靜靜，年齡比寧聲濤還要大兩歲。老二王雅蘭就像個男孩子一樣，在學校還經常和男生打架，年齡比陳善豐小點，比年涵嬌大半歲。寧聲濤就想，名不副實，老二名字斯文，行為粗獷，老大名字粗獷，行為斯文。難道老大繼承了二舅媽的風格、性格，老二繼承了二舅的風格、性格？

尷尬的事情讓寧聲濤在年涵嬌面前抬不起頭來。

陳善豐每天早晨6點起床在河邊跑兩個大圈，大約說的是3公里，叫做體能訓練。王雅蘭跑一個大圈加上一段岔路，大約是有2公里。寧聲濤則跑一個大圈，大約1公里。年涵嬌最初也有很大的興趣，也要一起跑，先是跟著寧聲濤跑，后來見到寧聲濤跑跑歇歇，就跟著王雅蘭跑。王渠要讀初中了，基本上寧聲濤沒見到這個高高瘦瘦的女孩子跑步。

二舅還有個除了大房子以外讓寧聲濤佩服的地方，就是二舅有一輛摩托車。在這個時代有輛自行車就很拉風的背景下有一輛摩托車，確實讓人不得不佩服。有時候二舅跟著陳善豐一起跑，有時候他又騎著摩托車在后面追趕陳善豐。

四個孩子一起跑，最初的五十米盡力跑，寧聲濤能甩陳善豐一米半，甩王雅蘭四米多，甩年涵嬌六米以上。到了一百米，陳善豐和寧聲濤相差不到半米。甩王雅蘭起碼八米以上，年涵嬌根本就不在十米范圍內。過了一百米，寧聲濤根本就跑不動了。最后一個通過二百米的居然是他。到了五百米，寧聲濤和年涵嬌就在后面遙遙的望著陳善豐和王雅蘭的背影。到了一千米，寧聲濤就只能看著年涵嬌和王雅蘭的背影在前面晃動，陳善豐早都看不見了。

寧聲濤自己總結，自己善于短跑，陳善豐和年涵嬌善于長跑，王雅蘭適宜中程跑。年涵嬌是個奇怪的女孩，寧聲濤怎么也想不到她能跑完兩公里，而且還能超過王雅蘭這個訓練了半年的女孩。

二舅也有點驚訝，問年涵嬌說：“小嬌，你是不是參加過跑步訓練啊？”

“沒有啊，我在學校里上體育課才有跑步，平時我不跑步。”

“學校里訓練你們跑多遠？”

“學校里最多的時候就跑五十米，我一直都是班上最慢的幾個女生。”

“你以前沒有跑過五百米一千米？”

“從來沒有跑過啊。”

“你爸爸是長跑能手嗎？”

“她爸爸很會游泳，好像不打籃球也不打乒乓球不跑步。我爸爸也會游泳，能在長江里游十公里呢。”寧聲濤搶著替年涵嬌回答。

“這就是天賦了。可惜可惜。”

“什么可惜？”寧聲濤問。

“這么漂亮的小女孩，不練體育可惜，練了體育也可惜了。”

“二舅，那我呢？是不是練不練都不可惜？”寧聲濤問。

“你會不會游泳？”

“我——”

“表叔特別怕水！”不等寧聲濤說完，年涵嬌就搶著說。

“那就沒什么可惜不可惜的了。你一定是更像你媽媽。”二舅看了看寧聲濤。

“他長得很像他媽媽，只不過姑婆有點矮有點胖，他一直是個瘦子。姑公就是個又高又瘦的瘦子。”年涵嬌接著說。

“你不喜歡體育？”

“我喜歡乒乓球。”

“乒乓球的運動量不算很大，雖說真正的乒乓球運動員同樣是偉大的運動員，可是要鍛煉自己的體魄，聯系乒乓球的效果并不很有效。”

“我們是乒乓球王國，到處都有乒乓球臺，我們在下課的時候都可以在桌上上用文具盒立起來打乒乓。”寧聲濤在四年級一開學就參加了學校體育老師鄧老師的校訓隊，主要就是練習乒乓球和短跑。說起來乒乓球算是練了將近一年時間，短跑練習了四個月。

“我也喜歡打乒乓球，可是乒乓球真的對體能、力量、速度的要求不太高，對反應、動作技巧、眼神這些要求高些，練習乒乓球的人那么多，真正能練出成果來的人太少太少了。成材率太低，不是天賦超常，練習乒乓球沒有多少出路。當然，只是練著玩兒就沒那么多講究。”

“我聽四嫂說你不是要陳善豐練習舉重嗎？為什么老是天天跑步、蹲步、立定跳、蛙跳這些呢？”

“舉重是一項國際比賽正式項目，也是奧運會項目。一般力量上的訓練從12歲開始比較好些，太早訓練強化力量的項目有可能影響小孩子的發育。現在主要是給小豐打個基礎，再等兩年才開始力量上的集中訓練。舉重需要力量，也需要身體的柔韌性和協調性的配合，你以為舉重就是手臂力量往上舉嗎？腿部、腰部的力量也非常重要。”

“哦。可是體育訓練不是要從越小開始練習越好嗎？”

“有些項目啟蒙早有好處，像有些優秀的乒乓球運動員，從四五歲就開始練習，有些游泳運動員也是六七歲就開始訓練，還有些跑步的運動員，從五歲就開始有目的的練習。而體操、舉重、拳擊、田徑這些項目，還是不能太小了，太小了會嚴重影響身體的發育，也可能因為一些激烈的訓練動作和對抗造成不可彌補的損傷。”

“哦。那不是所有體育項目都是越小訓練越好。”

“其實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孩子的興趣，小的時候最好是打個基礎，到了一定的年齡才能確定自己是否一定要走這條道路，只有自己興趣來了，決心下了，訓練才能真正產生效果。否則太小的時候就由大人一下子決定了，萬一練到一定年齡自己怎么都沒有興趣堅持不下去了，那改項目說不定也不現實了。”

“明白了。”

“其實我也知道，小豐心里有點討厭我，我總是逼著他練體育，好像就是讓他來完成我沒有實現的理想。不過，大人畢竟是大人，只要不是私心特別重的大人，誰都會為孩子考慮的，不僅僅就是要小孩子來做大人沒做到沒實現的目標。小孩子現在自己都不確定，大人如果不在小一些的時候就幫助孩子或者逼迫孩子做一些基礎準備，等到一定時候，就一切都晚了。那些奧運奪得金牌的運動員，可能一大半在最初訓練的時候都有過厭惡和抵觸的情緒，沒有大人的監督和逼迫，說不定很多奧運冠軍最后就成了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