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清脆的電話鈴聲，將我從美夢中驚醒。

是媽媽的電話。

我憂郁了片刻，睜大眼睛翻身趴在床上接了電話。

“你在干嘛，還在睡覺嗎？”

“你爸昨晚上又去喝酒了，喝的醉醺醺的倒在小區門口，人家把他送上來的。一直敲門。他可能鑰匙也丟了。我本來不想開門，但是一直敲，我也怕影響不好，我就開了。一開門你爸就倒在進門過道要睡覺。送他上來的人是咱們小區有名的老流氓帶頭的幾個人，我又不敢讓他們進來，他還非要進來說扶你爸到床上。我就拒絕了，我說不用了，我扶他，你們先回去吧。就硬生生把門關上，讓他們走了。然后你爸就倒在走廊地上睡了，褲子也濕掉了，不知道是不是尿褲子了。我也抬不動他。我就把給貓鋪的棉被給他墊上，把他連拖帶踹的弄到棉被上讓睡吧。我想有棉被墊著，他凍不死。其他我也管不了了。他怎么不去死啊！全小區都知道他喝酒了！你說丟人不丟人！快50歲的人了，一天天凈出去喝酒，兜里錢全都請別人喝酒了。”

“他現在醒了嗎？”我麻木的說著。

“醒了，后半夜我聽見他起來上廁所吐去了。然后就上沙發睡覺去了。剛他起來泡了一杯茶坐那兒喝呢，臉都綠色的，快死了估計。”

接我媽的電話，就像接了一個遠程連射的散彈炮、機關槍，她會一口氣說一大堆一連串讓人喘不過氣來的話，她自己也會在說完一大堆話以后，深呼吸一次。

我又想起，我為什么14歲就離開家，一定要去外地上學，死都不愿意留下來和他們繼續生活在一起的樣子。

我搓了搓油膩的臉，吞了早晨的第一口唾沫。

“你煮點粥吧，讓他喝點”

“我才不給他煮粥呢，我不管，我就和你說一聲，好了我還忙著呢，我掛了。”

一般我媽給我打的電話，全程我都不用說話，最多三句話，她一定會罵我不孝不忠不仁不義，哈哈哈。

這不，我就說了一句話，她有掛掉了電話。

這也其實挺輕松。

我要像一個垃圾桶一樣，做好我的傾聽工作，任由她把垃圾、屎尿、口水全部丟進來。因為我就是一個垃圾。

我能怎樣？一個垃圾也配去心疼他們嗎？還不是一個垃圾。什么都做不了。只配做一個垃圾。

我捋了捋垃圾的頭發，從床上翻了個身又躺下來，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早晨11:30了。摸摸肚子，也需要起來吃飯了。

電話又響了。

“你最好和你爸說，讓他去外面喝死算了！家里面廁所吐的一塌糊涂，我是收拾還是不收拾。”

“那你先煮點粥吧給他喝，完了他醒了讓他收拾。”

“我憑什么給他煮粥，你還挺會使喚我的，你把我當什么，你們都欺負我，我就不該給你打電話。你和你爸一個姓！”

“啪！”電話又掛斷了。

我好像關機啊……但是又怕同事打來電話或者其他重要是事情。

我伸長脖子，看到窗外的天空是晴朗的。

這個城市，很難得有晴到不見云彩的藍天。我是不是應該去吃點好吃的，順便曬曬太陽。

我還在床上努力的伸著懶腰，電話又響了。

我其實已經很憤怒了。但是能怎么辦……

接吧接吧！孝順不是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必須去遵守的第一原則嗎？

我粗魯的拿起電話，是個陌生號碼……

“喂？”

“多多，我是鉆石號的客人，昨晚上我還邀請你喝酒，你記得嗎？我叫烏蒙。”

“嗯，你好”

“我想請你吃飯，你有時間嗎？”

吃什么飯啊。。。。。我內心七零八碎的，吃什么飯啊。

“好，有時間吧。今天沒空，要排練。”

“那明天呢？”

“明天也要排練，最近可能都不行”

“那晚上一起吃宵夜？”

“我從來不吃宵夜，以后有時間約吧。”

“哦，那好吧。那我先不打擾你了，bye-bye。”

呼，長呼一口氣后，我呆呆地在床上擺了一個大字，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還是拿起電話打給了爸爸，“喂，你怎么又喝醉了呀。你不記得以前有人喝醉了在樓道凍死了嗎？”

“昨晚上朋友從外地來了，一高興就喝多了。現在好好的。”

“你喝點熱水，煮點粥喝。你不能老喝那么多酒，你那些朋友不都是狐朋狗友。”

“好了，好了，知道了。我先睡一會兒，起來再說。”

電話又掛斷了。

……

好吧，已經正午了。那就讓我開開心心起床去曬太陽、吃飯吧！

我快速的起床洗漱，挑選喜歡的衣服，簡單梳了丸子頭，涂睫毛膏，噴上很濃郁的香奈兒。

這是難得的不用排練的一天，我打了車，來到了年輕人都喜歡來的一塊購物勝地。

這里有可以講價的各種商品、衣服、鞋子、包包、飾品、做指甲、接頭發、美食。很便宜。至少對于月薪3600元的我來說，這里我可以買到好多好多喜歡的衣服鞋子包包。

這里是我在這座城市最充實的另一個天堂。

從頭到腳，我都可以讓自己煥然一新。

買了一雙很好看的，很舒服的高跟鞋，晚上上班跳舞穿。買了一堆很好吃的小吃，其中有一杯，有龍珠的奶茶。

這個龍珠奶茶真的非常好喝。

我有能力，其實也想開一家龍珠奶茶，想必一定很賺錢。

邊走邊游蕩著，仿佛這個下午漫長而美麗。

雖然雙腳已經走到近乎癱軟，可我還是想留在晃悠，想去看看更多沒見過的事和人。

這時，突然右腳一陣猛烈的壓迫，“啊！”我喊出了聲，可頭卻撞進一個全身刺滿紋身的人胸口。他穿了一件帶鉚釘的襯衫，那顆鉚釘剛好扎在我的額頭。

“不好意思！”紋身男說。

“沒關系”我勉強的禮貌性回應了他。順勢看向旁邊服裝店門口的一塊鏡子。

天吶，他穿的是什么鐵皮神器衣服啊，把我的額頭劃出了長長的一道血痕。我仔細看著自己的額頭，幸好劃痕不深，只是很長。

“你臉沒事吧，不好意思。”他一只手穿進了褲子口袋，一只手輕輕撩了一下我的劉海，“我給你消下毒吧，我店在樓上有創可貼。”

我看了看他的襯衫，暗綠色的棉質襯衫，在胸口口袋的邊緣不整齊的鑲嵌著一排帶針尖兒的鉚釘。

“行吧，謝謝。”心想消毒一下也好，誰知道他那個衣服那個鉚釘干不干凈。

他大跨步走在前面為我帶路，我就跟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走著。

“你稍微走快點，我還有客人在店里等。”

我隨后只能跟的比較緊，小碎步的跟著他從服裝店旁邊的小道上了二樓。

樓梯是很窄的，樓梯的墻面上畫滿了涂鴉。是和外國電影里一摸一樣的那種。但我看不懂意思。

一股很奇怪的香味逐漸飄進來我的鼻腔。

像是一種燃燒充分的煙草，但是要比煙草的味道更特別、很特別。

“什么味道？”我好期待睜大眼睛對著他的背影說。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輕輕回了下頭。

他褲子口袋后面的皮質鏈條一甩一甩的拖在屁股上，好像要把褲子扯掉了一樣，內褲的邊兒也露在外面。好像是有logo的那種內褲，但不是國內常見的那種。大約也就是樓下這條街15塊錢3條的吧。我偷偷的樂了。

門是向右側拉開的，日式布局。門口寫著“一木刺身”。門貼是很可愛的一只招財貓，旁邊還貼著一把暗紫色的手槍。

香味是順著門溢出來的，我很確定門打開之后，這種奇怪的煙草味更加濃烈了。

我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

這時，他轉過身來，像看著自家小貓一樣看著我笑了，“請進，不用捂鼻子，這是泰國一種獨特的香料，不好聞嗎？”

我不好意思的放下了手，皮笑肉不笑的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這紋身店。

屋里不大，進門就是一臺紋身床。紋身床的后面是一個非常大的魚缸，里面養了很多只燕子魚。爸爸從小就喜歡養魚。所以這種魚我是認識的。

魚缸的后面是一個半圓形的吧臺，放著一臺電腦，一些洋酒，和貼滿了整面墻的紋身手稿圖。

吧臺的后面還有一間屋。我只遠遠的看到了而已，不知道是用來做什么的。

“你坐，我去拿酒精。”他快速接過我提著的衣服袋子放在一邊。用一只腳踢過來一個圓凳，用手撥開紋身用的燈，走向了旁邊的桌子。

“酒精啊？酒精就算了，酒精很疼的！有碘酒嗎？”我緊張的說著。我是最怕酒精涂傷口的了。

小時候，手臂燒傷在電爐子上，當時去醫院換藥，醫生用生理鹽水先消毒，一點都不疼。但是再拿酒精涂上去的時候，整個醫院都是我的哭聲。那個疼痛感，從4歲記憶到現在，一輩子都沒法忘記。

“啊，這是酒精還是碘……”還沒等我說完，他已經熟練的一只手撩開了我的劉海，一只手拿著粘滿酒精的棉棒，涂在我的額頭。

他的手很輕，很輕。也許紋身師的手，都這么輕，比當年那個醫生的手輕多了。

他胸前那一排充滿嫉妒的鉚釘，此時和我的距離只有不到20厘米。我隱約聞到他身上也有那濃更濃的泰國香味。

他的手指上，味道好像更加濃烈。

但此刻，我并不覺得難聞了。反而覺得這股味道，有股神秘的力量，讓我深深著迷在這一刻。

好安全，好溫暖。讓我不記得，他并沒有給我貼上創可貼。

“木頭，客人來了”這說話聲從門外傳來，隨之從門縫擠進來一高一矮兩個人。

矮個兒是一個燙了卷發的男生，高個兒是一個長發及腰的女生。

矮個兒男生熟練的招呼高個兒女生躺在紋身床上，拿出已經為她量身定制好的圖片，給她欣賞。

“好了，你要在坐一下嗎？我倒杯水給你。”

“我不用了。我，我，我先走了。”我急忙從椅子上起身，一只手居然打翻了旁邊的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叮鈴咣啷響了一地。

卷發男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木頭。

“沒關系，亮亮你收拾一下，我送一下她。”木頭一把拿過我那發響的裝衣服塑料袋，從背后推著我的肩膀，我不得不大跨過那一攤亂七八糟，隨之我被推出了門。

“你叫木頭啊！”

我止住了腳步，邊說邊回頭看向他，順便甩開了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

“對，你要想紋身可以找我，我從日本留學回來的。在泰國也學習了很久的傳統紋身。”他好像招攬生意一樣，熟練的對我說，“你電話多少，我把QQ號發給你，你可以看看我的作品。”邊說，他便拿出來手機。

“1……”我像中了那泰國香料毒一樣，他一問，我就把電話告訴了他。然后微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