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節課蘇無研是過得萬分糾結，課是聽進去了沒錯，可是有兩個問題使她更加迷惑了。第一，徐豆豆和游彬兩個人究竟是什么關系？第二，班上的人為何要疏遠徐豆豆？

補課時間為兩個半小時，時間一到，老師先布置了下節課要講的五張試卷，然后又交代了一下哪些同學余額不足需要補交費用，這才踩著那恨天高的高跟鞋離開了。

游彬一聽到下課的消息，便如同缺氧的魚重新回到了水里，徹底的松了一口氣。

“又是五張試卷，要命??！”班上有人哀嚎有人嘆氣，反正不會有多少開心的。

“補課的滋味怎么樣？”游彬把臉貼在桌子上問道。

“還不錯！老師講得挺好的，比我一個人復習強多了，這錢花得值！”蘇無研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

“唔……你也是個瘋子！”游彬捂臉哀嚎了一聲，接著換了個姿勢繼續道：“回去的路你還記得吧！”

“嗯！怎么了？”

“那我就不送了！”游彬擺擺手之后打了個哈欠，一副很欠扁的模樣。

“又沒說要你送！”蘇無研懶得和游彬說下去，這個補課在徐豆豆的事情上收獲不大，卻學到了不少解題方法，也不枉她此行了。

“誒，你這個人態度還真是惡劣！”游彬說完連忙腆著臉湊到徐豆豆旁邊去了。

蘇無研覺得自己呆在這里也是自討沒趣，所以抱著一大疊資料書離開了。

這時候，教室里基本上就剩下徐豆豆和游彬兩個人了，游彬這家伙就像是個大型的二哈，明明早上才和徐豆豆放過狠話，下午便搖著尾巴到徐豆豆跟前求投喂了。

“豆豆~”游彬癱在徐豆豆的桌子上，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看著徐豆豆。

“讓開！”徐豆豆抱著作業站起身，看都不愿看一眼如巨型犬一樣攔著自己去路的游彬。

“不要！”

徐豆豆深吸一口氣，問道：“游彬……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稍稍解釋一下！”

“解釋什么？”

游彬坐直了身子，面對著徐豆豆悶聲解釋著：“我說喜歡蘇無研是開玩笑的，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在乎她，又有多在乎我！”

“然后呢？”徐豆豆依舊是面無表情，看不透她的喜怒哀樂。

“然后……我發現那些都不重要，我喜歡你就好了，你的過去，我也不去探究，我們不分手了好不好？”游彬試著用手去拉徐豆豆的手，卻被徐豆豆躲開了。

徐豆豆看著游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現在，我只想努力讀書，考個好大學，談戀愛，那只是年少輕狂的一場游戲?！?

“你是什么意思？”游彬有種不好的預感，眼睛也在不知不覺中瞇了起來。

“你剛剛問我你和蘇無研我更在乎誰，那我就告訴你。蘇無研她是我朋友，一直都是，至少我把她當朋友，不管她家人對我家里做了什么，她都是我朋友，即使我恨她爸恨她媽我都不會怨恨她。而你……我謝謝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為，那次答應你也是因為我拒絕不了。”

答案呼之欲出，徐豆豆卻沒有說下去，或許她是不愿再欺騙下去，喜歡這種事情，對她還說，好像還不夠資格，她這樣的爛人，有什么資格讓人喜歡和喜歡別人？

“好……我知道了！那我再問一句，問一個比較傻的問題，對我，你有沒有一丁點的動心？”游彬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其實和平常并無變化。

“沒有！”

游彬仰頭盯著徐豆豆，覺得眼睛有點干澀，在他小時候，他父親就帶形形色色的女人回家，然后告訴他，男人，只需要把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就好，任何感情都是累贅。但是現在，他覺得自己一直被徐豆豆玩弄股掌之間，自己就像她的累贅。徐豆豆冷漠無情又殘忍，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別人，可是他還是放不下她。

游彬想起那個下著雪的夜晚，那是他們第一次相遇。初中時，學校沒有美術選修專業，大部分學校都是讓學生自己在外面報學習班，所以兩個人雖然同為美術生卻不在同一個地方上美術課。

那一天，游彬下課比較晚，專門接送他上下學的司機因為家里有事所以沒能及時趕過來。在等車空檔，天空中飄起了小雪，游彬覺得坐著等人有些無聊，便一個人晃悠悠的走到公園。

冬天里的六點半左右，天基本是暗了下來，而路邊的燈閃爍了幾下都亮了起來。

游彬搓著凍的通紅的臉，裹緊了圍巾往公園里的小亭子里跑去。南方難得下雪，他長那么大也就見過幾次雪，所以顯得異常高興。他一邊用手去接雪花一邊仰頭看著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平生第一次，一個十多歲的孩子竟然和三歲孩子一樣沖進雪里轉起了圈圈。

“吱呀…吱呀…”秋千鏈子摩擦秋千架的聲音在這寧靜的公園顯得異常刺耳。

“嗯？”沉浸在雪景里的游彬這才看見不遠處的秋千上坐著一個黑色長發的女孩子。那個女孩安靜的坐在秋千上輕輕的晃著腿，她半張臉被厚厚的圍巾遮得嚴嚴實實，那一雙比夜色還要美的眸子正直勾勾的望著他。

“你好！”游彬裂開嘴笑著打了個招呼。

徐豆豆眨了眨眼睛，并沒有說話。

游彬跑過去在徐豆豆并排的另一個秋千上坐下，道：“我叫游彬，你叫什么？”

徐豆豆警惕的看著游彬，依舊沒有接話。

“你也是小北城中學的學生吧？喏，我們校徽一樣呢！”游彬指著徐豆豆掛在胸口的校徽笑得有些小得意。

“我叫徐豆豆！”徐豆豆低著頭看著自己腳尖，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她太久沒怎么與人交流過，聲音聽起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豆豆……這么晚了，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游彬問道。

徐豆豆依舊低著頭，沉默了許久，才慢慢開口。“我在等我媽回家！”

“你媽媽下班經過這條路嗎？”

這個問題徐豆豆沒有回答，直到后來游彬和徐豆豆開始熟絡了才知道，那時候徐豆豆的媽媽已經去世了。

“我還從沒蕩過這種秋千呢！真好玩！”游彬學著電視里的人蕩秋千的模樣，把自己蕩得很高很高。

徐豆豆側頭看著游彬，輕聲問道：“以前沒有玩過嗎？”

游彬搖搖頭說：“家里管得嚴，做什么事都有人看著，他們怕我受傷，一般不讓我碰可能發生危險的東西?！?

“哦！”徐豆豆悶悶的應了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情又變得有些落寞。

“你經常在這里嗎？”

“嗯！”

“那我以后可以常來找你玩么？”

“你想來就來，問我干嘛？”

“我怕打擾到你??！”游彬笑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很好看。

“不會！”

天空中飄著小雪，白茫茫一片驅走了夜的黑暗。路燈下的小秋千上，兩個未歸的小孩晃著他們的小腳丫，迎著風，頂著雪，將他們本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人生軌跡給接上了軌。

那之后，兩個人常在放學后或者補課后一起呆在公園里，有時候是一起寫作業，有時候是一個畫畫一個看書，兩個人慢慢熟絡了起來，那個有小亭子和秋千的小公園也就成了他們兩個人的共同秘密。

后來，兩個人一起考上了四中還分到同一個班，原本沒有任何繪畫基礎的游彬也在入學后舍命陪君子報了美術班。許是有徐豆豆這個天賦不低的師父悉心指導和熏染，游彬在美術上的成績很快趕上了學了三五年的老生。這并不是因為他天賦高，只因他本來就有一雙巧手。

游彬向徐豆豆告白是在高一下學期，大約是三月份。那時候，徐豆豆正和蘇無研兩個人鬧得火熱，整個學校的人都在看徐豆豆笑話，游彬正好從自己表姐那邊打探到了徐豆豆家里邊的一些事，所以準備借著吃飯的機會向徐豆豆確認一下。

那時候的游彬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撐著腦袋用哀怨的眼神看著徐豆豆，道：“豆豆，我還是搞不懂，為什么你在蘇無研面前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每一次碰面都像潑婦罵街，怪嚇人的，就這樣安安靜靜的當個美人不好嗎？”

“不好！”

“我就是搞不懂了，你費盡心思讓她討厭你，嫌棄你，惡心你，圖啥？”游彬問道。

“好玩！”

“好玩？如果你罵我，排擠我也覺得好玩的話，我可以讓你隨便罵，千萬別去招惹蘇無研了。你知道班上那些人說得有多難聽嗎？說你明明不如蘇無研，卻要厚著臉皮湊上去，人家理都不愿理你?！庇伪蛴行╇y過，因為她知道其實徐豆豆人并不壞。

“無所謂！”

“你們倆之間那算什么仇??！你這樣只會把自己的名聲搞壞，聲名狼藉，會成為你人生中的污點的?！?

徐豆豆垂眸，握緊了筷子道：“我不在乎！”

游彬談了一口氣道：“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雙重人格，有時候安靜得像個公主，有時候冷漠得像一個魔鬼。我都有點懷疑自己到底看上了你哪一點了。”

“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徐豆豆說。

“或許吧！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游彬捂著額頭，盯著徐豆豆，等她開口。

“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但是她家毀了我們家，不過我不恨她，我甚至不想讓她知道真相?！毙於苟固ь^看向那個男生，一點都不驚訝。

“真相又是什么？”游彬問道。

徐豆豆端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水，自嘲道：“她有一個黑白分明口才了沒有污點得的母親，以及一個明察秋毫猶如包青再世的父親，這就是真相?！?

“你到現在還不肯告訴我？我知道，五年前，撞死你母親的司機肇事逃逸，接手這個案子的是蘇無研的父親，對方請的律師是蘇無研的母親……還有最后的處決結果是無罪釋放。好像是因為司機的剎車那根線被剪斷了才發生的車禍，司機也是受害者來著?！?

“受害者？”徐豆豆冷笑著，擱下筷子看著男生，道：“你也以為他是受害者？”

游彬搖搖頭，苦笑道：“這些只是我了解到的，至于案情背后到底還有什么隱情我就不知道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還真是又黑暗又惡心。肇事司機和我媽在同一個公司，他們當時為了競爭一個副經理的位置結下了梁子。車禍當天，我媽接到他的電話，說商量一下他主動退出爭副經理的事情，我媽去了。誰成想，這就是一個圈套，那個人早就算計好了，他在我媽的辦公室偷了剪刀提前剪斷他車子剎車線，然后請我媽去他車上談事情，中途他借口上廁所離開一下，造成是我媽剪斷剎車線的假象。后來，我媽離開時，他開著車緊跟而上……后面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我媽謀殺不成，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可笑的是，他當庭釋放的那一天，我爸氣得病倒在醫院，只有我一個人在家。然后他晚上借著酒瘋跑到我家門口，一邊撒潑一邊把他所有的罪行道了出來。但是當時案子已結，誰也不會相信一個孩子說的話?！毙於苟拐f到那個肇事司機，恨不得將他撕咬成碎片。

“這些和你針對蘇無研有什么關系？”游彬大概猜到了，可是他還是想聽徐豆豆親口說出來。

“如果她知道是她爸媽聯手解決的案子還沒有讓我母親沉冤得雪，甚至害得我父親大病一場且久病不起，你覺得她該怎么面對我？我和她決交，是因為我怕去她家，怕看到她爸媽，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和她爸媽拼命。可是……她是我唯一的朋友，那件事與她無關，所以，絕交不過是逃避她的其中一種方法，讓她討厭我，厭惡我，才不需要任何解釋?！毙於苟乖V說得很平靜，平靜得不像是有過仇恨的人。

“抱歉……不該和你提起這個話題的。”游彬覺得這樣平靜冷淡的徐豆豆更讓他心疼，說起來，他對徐豆豆的關注也正是因為她這種與所有人都顯得疏離的模樣吧！安靜而顯得有些寂寞的徐豆豆身上有種獨特的氣質，讓人想要去了解她，呵護她。這些，游彬都做到了，但是，他好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徐豆豆開心起來。

“沒關系，都過去了！”徐豆豆無所謂的側著頭。

“你有沒有發現，在別人面前，你就像一只刺猬，對誰都豎起尖刺。唯獨在我面前，你高傲得像一只孔雀，高冷，沉默，與世無爭！”游彬湊近徐豆豆，笑得格外開心，就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子。

“你靠太近了！”徐豆豆別過臉，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什么。

“哎！豆豆……要不你做我女朋友吧！我喜歡你，你也不討厭我，試試吧！”游彬說完，習慣性的用手指勾起徐豆豆的一縷黑發，纏著手指繞了好幾個圈。

“嗯？”徐豆豆身子僵了一瞬，旋即低下頭似在思索。

游彬緊張得盯著徐豆豆，不肯放過她臉上一絲情緒，這是一場豪賭，贏了，便意味著他有可能走進她心間。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游彬等得異常焦灼，直到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要被拒絕了，才聽到徐豆豆輕聲說的一個“嗯”！

由朋友發展成的男女朋友關系，并沒有因為所謂的交往而讓兩個人更加親密。徐豆豆常常束起尖刺，將人拒之千里之外，她沒有高傲的資本，卻依舊仰起頭不肯放低姿態。游彬對徐豆豆在學校是壞女孩的形象習以為常，可他也清楚，每日放學后的小公園里，安靜畫畫寫作業的徐豆豆才是最真實的她。

有人說，徐豆豆是仗著游彬的寵愛才肆意妄為，可是只有游彬自己知道，哪怕沒有自己，那個人都依舊可以這般肆意張狂。

那日在食堂，游彬一個人自說自話說了很久，徐豆豆只是敷衍著聽著，偶爾附和一句，根本不像喜歡自己。游彬覺得有些受傷，下意識的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你覺得怎樣是喜歡？”徐豆豆問他。

“說不清楚，多對著我笑一笑，吃飯時體貼的夾個菜，時不時煲個電話粥，最重要的是……偶爾撒個嬌也沒什么不好?！?

“我不會！”

“不會可以學啊！”游彬笑著湊近徐豆豆。

徐豆豆盯著桌面有些發呆，不知道她在糾結什么。

游彬看著這樣的徐豆豆覺得心里有氣，好像不管自己怎樣去討好她，她都不會為自己做出一點點改變。

游彬悶悶道：“如果是別人的話，可比你聽話多了！”

“那你去找別人吧！”徐豆豆平靜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游彬怔愣了一瞬，旋即怒了，“你從來沒有把我當過男朋友吧！這樣就沒意思了……徐豆豆，大不了就分手！老子還缺你一個女人不成？”

徐豆豆站起來潑了游彬一臉水，什么也沒說便要走。

游彬慌亂的抓著徐豆豆的手腕，后悔得不得了，“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當真了！”徐豆豆僅僅用了四個字，便把游彬最后一點希望擊潰。

此時的教室只剩下游彬一個人，他趴在桌子上，憶起往日種種，竟然覺得有些悲哀。誰說只有女人會為愛情把自己低到塵埃里，他這個吃穿不愁的小少爺也體驗了一把輕賤自己的滋味。

“果然……我還是太年輕了！”游彬苦笑著，然后拿起一旁的補課資料和試卷搖搖晃晃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