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晚月色正好，半夜里梁府守夜的下人們也活絡(luò)起來，眼看周圍沒人，兩個守夜的小侍婢就聊起東家長西家短來，一個說道：“我今兒看見大人迎了一個老先生進(jìn)來，帶著那兩個小姑娘，長得和仙女兒似的……你說，莫不是……”

另一個卻謹(jǐn)慎些：“不會吧，我看他們身上綾羅綢緞，不至于要巴結(jié)咱們家大人啊。”那個裝出一副老成模樣：“哪里呀，你可不知道，咱們大人那兒的關(guān)系，不少人有錢的都求不到。我看那兩個姑娘一個英氣，一個溫柔，咱們大人啊，又要多兩個新寵了。”

她們正白話著這些，有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來：“瞎說什么！哪里的新寵？”她們倆定睛一看，原是梁安身邊新近最得寵的姨娘荷姨娘的大丫鬟翠枝。先前說話的那個知道荷姨娘得寵，夫人又不管事，很有些飛揚(yáng)跋扈的意思，便不敢得罪她身邊得寵的人，唯唯諾諾道：“我們都看著了，翠枝姐姐若不信，便去問問吧。今兒個她們還和老爺一起用了晚飯呢。”

這翠枝聽完，頓時上來了一股危機(jī)感，怕她家主子被兩個人奪了寵愛去，趕忙地沖到荷姨娘那里，如此這般地添油加醋了一番，急得那荷姨娘頓時穿了自己出門兒的衣裳，戴了滿頭珠翠，揪了下人問著了虞素和蘇瑞的住處，就沖了過來。

蘇瑞正和虞素說著要怎么打探這梁夫人的事情，就見一個女子怒氣沖沖地走過來，伸手就要甩更靠近門的虞素的巴掌，她心下一驚，什么都來不及想，本能地用出折枝手來，把那女子推開，將虞素護(hù)在身后。她還未開口，已然聽到虞素冷靜的聲音：“姨娘，你過來的事情，夫人可知道么？”

“夫人，哼，夫人上次尋死不成之后就在佛堂關(guān)著了，你個小賤蹄子，一個出了家的，事兒都做下了，裝什么貞潔烈女？還想著夫人來救你？！勾引老爺?shù)男』熨~，我看你是昏了頭！”那荷姨娘被推開了更是生氣，上來就要打蘇瑞，“還敢叫我姨娘，我可告訴你，夫人雖是個擺設(shè)，可到底在那里，就算你進(jìn)了門，你也就是個姨娘，也要叫我一聲姐姐的！”

蘇瑞心道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虞素卻仿佛知道荷姨娘的心里話：“是不是的，都是老爺?shù)陌才牛棠镞@樣大半夜的到我們這兒來，老爺可知道么？”

那荷姨娘一聽梁安，以為虞素要吹枕頭風(fēng)，已然有些靜下來，仍是抱著手不肯認(rèn)輸：“怎么，你難道還敢告狀？”

虞素笑了笑，那笑里沒有一點(diǎn)溫度：“我什么時候說過這話了？我是覺得這梁府的下人都不是擺設(shè)，姨娘再鬧下去，只怕就能撞上老爺了。”她話音未落，房門又轟然一聲被推開來，那梁安也怒氣沖沖地進(jìn)來，甩了荷姨娘一個耳光子：“你這賤婢，犯什么渾沖撞貴客！”

“老爺，她，她們也配稱貴客？”荷姨娘似乎不敢置信，“這，您這么快就不見舊人哭了？”

蘇瑞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這沖進(jìn)來的女人是把她們當(dāng)了梁安的新寵了，心下暗自好笑。但她到底是一貫的好性子，開口調(diào)和道：“全是誤會了，梁大人，您也不必那么生氣。”

梁安到底不管那么多，叫下人把荷姨娘架走之后，就向虞素和蘇瑞道：“我這姨娘近日寵的過了，我會好好教訓(xùn)的，兩位莫要再在先生那里提這事兒了。”

蘇瑞知道他敬著胡銓，這也不是大不了的事情，就開口應(yīng)了。梁安就向她們一道禮，走了。蘇瑞才問起虞素來：“你怎么知道那是個姨娘的？”

“一則嘛，正室的夫人我記得她身上的味道，二則，我聽見她滿頭珠翠響，若不是要過來耀武揚(yáng)威又底氣不足，她是不會拿這些首飾充場面的。”虞素輕輕一笑，知道蘇瑞是江湖女兒，不曾見過這樣的女人，“這事情我見過，所以有些熟悉罷了。”

蘇瑞嘆了口氣，搖搖頭道：“這些大戶人家，事情真多。這梁安也是，他那夫人又不是不好，怎么又是尋死，又是這么快就娶了妾了的？”

虞素倒是一派鎮(zhèn)定，總是那副無悲無喜模樣：“我倒有些猜測，只是……你們中原對待女子，未免既苛求又殘忍了些。”

蘇瑞到底是江湖人，黃山派又是女子居多，她逍遙慣了，并不覺得有什么，便開口問道：“阿素這話……我怎么聽不明白。”

虞素道：“我猜，梁夫人只怕和我們分別之后，就被厭棄了。梁安約莫二十五六歲，卻沒有子嗣，這罪名他早記在夫人頭上，只怕因?yàn)榈降兹⒌瞄T當(dāng)戶對的女子，畏懼岳家，不敢表露。可被離火宮這樣一劫，雖然夫人依舊冰清玉潔，可人嘴兩張皮，他用這個理由去堵岳家的嘴，只怕也沒有人能說什么。夫人之后的作為……這才順理成章。”她嘆了口氣，“我也不過是個猜想，希望與事實(shí)不符吧。”

蘇瑞不免一聲苦笑，她也想說服自己虞素不過隨便猜猜，可梁安支支吾吾的態(tài)度，那姨娘張揚(yáng)的模樣，已然證明了虞素說的是八九不離十了。她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那梁夫人的容貌是中上人之姿，配梁安是綽綽有余，看她那時表現(xiàn)，也是當(dāng)?shù)闷鸱蛉硕值摹？伞贿^是一個意外，為了所謂的貞潔，說棄就棄，命如草芥一般。那些閨閣女兒們，命竟然是這么苦的么？她沉默下來，一時只聽見蠟燭被燒的聲音。

虞素卻拍了拍她的肩：“快去睡吧，咱們明日用過早飯之后，去看看夫人。”她皺著眉，“我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預(yù)感……這梁府的水，深的很。”

蘇瑞本不信這些，可虞素已然到了多智而近妖的地步，預(yù)感素來準(zhǔn)的很。她這樣一說，蘇瑞也覺得有些毛毛的，便道：“這也好說，那咱們早些去看看吧。”她說罷一笑，是安慰虞素，也是安慰自己，“說不準(zhǔn)這大戶人家都有秘密，咱們，是少見多怪了呢？”

虞素便也一笑，并不答話。蘇瑞便也一笑，知道她心里有數(shù)，就回了房間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