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寒衣微微挑起眉頭，一雙眼睛之中寫滿了風(fēng)云翻涌的惡意，頗有些輕佻的笑了一下，是她那滿懷鮮花與溫暖的生前不曾練習(xí)過的表情，所以此時還有些生疏。然而她仍然在謝嬌娘未曾開言之時，重復(fù)道：“嬌主，我錯在哪里？”

她呵呵笑了兩聲，環(huán)顧周圍四個宋家子弟，目光路過宋老太爺，最后停留在謝嬌娘的身上：“我一生不曾行過惡事，心中長存感恩行善之念，可最后所得，是被惡人侮辱清白飽受痛苦，封入水泥之中，就算報仇也要付出不能輪回的代價！嬌主，我做錯了什么？”

謝嬌娘無法回答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宋老太爺?shù)溃骸袄咸珷斁ǚɡ?，不知能否為寒衣解惑？?

宋老太爺又咳嗽了一聲，意味不明對上謝嬌娘的目光，這才向前一步到姜寒衣面前道：“咳，這位寒衣姑娘……”

姜寒衣道：“我姓姜?！?

宋老太爺?shù)溃骸敖媚铮羰且驗槟菐讉€惡人，我宋家不會出手。只是你為了讓他們感受到其痛苦而去傷害無辜的人，這是不應(yīng)當(dāng)?shù)?。?

“那他們?yōu)楹蝹ξ夷?？”姜寒衣淡淡問道：“我此刻，本該過了我的二十二歲生日，本該大學(xué)畢業(yè)有一段新的人生，可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我成為了一個孤魂野鬼，不知道家的溫暖，不知道愛的歡喜，火焰如同刀刃，連飯菜的香氣都是虛幻的妄想。宋老太爺，按您說，我為何要被傷害？”

宋老太爺?shù)溃骸耙不蛟S，你們前世早有糾葛虧欠……”

寒衣輕笑一聲道：“臆測！”

謝嬌娘忽然眼前一亮：“我記得，宋家有件傳家寶，名為前世鏡，可看人十世輪回，因果愛恨，不知可否能夠為寒衣解惑?！?

這確實是宋家的傳家寶，宋老太爺也不肯輕易拿出來，剛想拒絕，又聽謝嬌娘道：“我年輕時，曾經(jīng)聽祖上宋之杭先生提起過這件寶物。我心中也有疑惑，許多從前事都不能記得了，也想不起來自己為何死去，遇見那樣的痛苦，直到現(xiàn)在都依舊滯留人間。”

她提起宋之杭，其實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想借著這個機會看一眼前世鏡。她之前所做端的那個奇怪的稱不上是夢的夢境里面，那個她曾經(jīng)柔弱無助的年華，究竟是發(fā)生什么？她沒有像是姜寒衣這樣的恨，也沒有對人世間的執(zhí)念牽掛，為什么就這樣成了一個鬼，連去往輪回的機會都沒有？

當(dāng)年，宋家欠她一個人情。

宋老太爺果然哼哧兩聲道：“宋家秘地，外人不能隨意進(jìn)出。嬌主還請稍待片刻，容晚輩請前世鏡出來?！?

按照宋之杭那邊說，他確實是個晚輩。

他瞪了一眼四個子弟道：“做什么呢，還不跟我過來？”

他一走，若是謝嬌娘想要帶著姜寒衣離開，這四個子弟只有當(dāng)炮灰的份，還不如先跟自己走了，就算她二人出爾反爾也無妨。

謝嬌娘待宋家人一走，掉頭沖著姜寒衣怒氣沖沖道：“你是瘋了嗎？隔著十里地我就能問到你身上的臭味兒！怎么，做個兇神惡煞開心了？非要鬧得這里人心惶惶，連你自己家都貼個避煞符你才開心？”

她可真是一點臉面都不給，姜寒衣也是楞了一下，有點像被學(xué)姐抓到錯誤的小姑娘，可是還不肯認(rèn)錯，勉強撐著脾氣道：“我做了什么，嬌主何必這樣生氣？我也不曾如何禍害人間，恐怕都比不上心狠手辣的人！”

謝嬌娘瞪她一眼：“你閉嘴！”

她發(fā)起火來面無表情，唯有眼睛跟刀子似的剜在姜寒衣的身上，話語冰涼入骨：“若是宋家要你魂飛魄散或者是封印起來呢？”

謝嬌娘太有發(fā)言權(quán)了：“被鎮(zhèn)壓的日子可不好過，你當(dāng)宅女呢？”

姜寒衣沒理她，別過頭去看宋家會客廳的地板。

宋家是云州市修真的第一把交椅，身家底蘊都不會太差。腳底下踩得都是人間的名貴樹木做成的地板，在這里就是最便宜的東西，因為在修真人士的眼中，只有有靈氣的東西才值錢。可是這地板油光锃亮花紋流暢，十分賞心悅目，姜寒衣從前不曾見過這般的東西，也覺得挺好看的。

就這么一會功夫，宋老太爺去而復(fù)返，這次身邊不是那四個宋家的年輕子弟，反而跟著幾個應(yīng)當(dāng)是而立之年的壯年男子。其中一個最為老成持重的，跟在宋老太爺身邊，一見到謝嬌娘便打招呼道：“嬌主?！?

謝嬌娘也認(rèn)得他：“宋喆。”

宋喆笑了笑。

宋老太爺手中捧著一面巴掌大的小銅鏡，用一面紅布覆蓋鏡面。他神容肅穆，對著謝嬌娘道：“還請嬌主照一眼吧?！?

謝嬌娘先扯了姜寒衣過來，把她推到前世鏡面前道：“你看看吧。”

姜寒衣只看了一眼便臉色煞白，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前世鏡旁邊，讓出一個位置給謝嬌娘道：“你看吧?！?

謝嬌娘奇怪問道：“看見了什么？”

姜寒衣囁嚅兩句，最后保持了緘默。

謝嬌娘沒有追問，上前一步站到了前世鏡前，第一眼就是千嬌百媚的自己在這一瞬間褪去一千年的氣質(zhì)的改變，成為最初的那個哼著山歌的小姑娘，踩破了鞋在雪山的山洞里，聽見的呼啦啦的風(fēng)聲。

忽然之間，前世鏡之中出現(xiàn)了一個人的臉，這張臉謝嬌娘早已經(jīng)模糊了記憶，卻在這一瞬間就得以認(rèn)出他來。

姜齡。

這張臉出現(xiàn)之后，前世鏡就像是被誰按了快進(jìn)按鈕一樣出現(xiàn)一連串的根本看不清內(nèi)容的畫面，似乎在用最簡短的時間說著最復(fù)雜的故事。而在最后一剎那，謝嬌娘幾乎被這些五光十色的畫面追的透不過氣來的時候，鏡子里出現(xiàn)了一根蠟燭。

紅色。

燃燒了一半。

燭光卻不是昏黃色的，而是奇怪的像是墨水的黑色，里面燭心是一點幽藍(lán)。

謝嬌娘不曾見過這個。

她疑惑了一瞬間，前世鏡上面的畫面暗淡了下去。